07當你心痛的時候是我在想你-3 @ 花開不記年

　　幾天過後，許瑞陽深刻感受到應考生最煎熬的並不是準備考試的時期或是考試當下，而是考試過後等待成績忐忑難安的日子。

　　報紙上已刊登國中基測的題目和答案，原本他是不想看的，但是在好奇心促使下，還是偷偷拿家裡的報紙對了幾題，不看還好，一看許瑞陽臉色都白了。文科若不計作文基本上是滿分，自然的話生物還過得去，然而物化第一題就答錯了，他對到這裡實在不敢再繼續看下去，連同數學都一起不看。

　　許瑞陽緊握著手機心想要不要和葉立帆說他的分數很危險，如果說了那傢伙或許第一志願就不會填建中，這樣他與葉立帆又可以上同所高中。

　　但是……

　　許瑞陽低下頭，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害到別人，尤其這個對象還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緩緩放下手機，努力給自己一點信心，在分數還沒出來前，不要妄下定論，況且那三枚銅板還在他身上。

　　直到成績單出來的前一天，許瑞陽每天都徹夜難眠，接連幾天做了惡夢，他夢到葉立帆在遠方牽著邱庭的手有說有笑，許瑞陽追上去的時候，葉立帆冷冷的回頭說：「你跟上來幹嘛？」

　　許瑞陽著急的說：「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然而葉立帆只是冷淡道：「是嗎？那你怎麼沒有考上建中？」

　　他黯然低頭說：「對不起，我頭腦沒有你這麼好……」

　　「其實你根本沒有努力吧。」

　　「有！我有！」許瑞陽抬起頭大聲反駁。

　　最後葉立帆冷漠的挑眉說：「哦，那就是你真的太笨了。」

　　許瑞陽遽然睜開眼睛從夢中驚醒，又被嚇出一身冷汗，他抹掉臉上不知名濕潤液體，赫然掃到床頭閃著微弱的光芒，手機上又有一封未讀簡訊，兩小時前傳來的，許瑞陽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漫天繁星有一顆是我，夜路漫漫別害怕我會指引你。

　　許瑞陽看了是真的想哭。

　　隔天還沒回學校拿成績單，許媽媽已經在網路上看到兒子的基測成績，她興高采烈的跑進許瑞陽的房間大喊：「兒子，你考得很不錯啊！」

　　許瑞陽馬上從床上跳起來緊張問道：「幾分？」

　　許媽媽難掩臉上欣喜說：「兩百八十八分，PR值98。」

　　許瑞陽似乎聽到自己全身神經斷裂的聲音，一顆心重重跌落谷底，腦袋霎時一片空白。

　　許媽媽根本沒注意到房裡神色慘淡的兒子，逕自在門前興奮的打電話給爸爸說：「老公，你兒子考得很好啊！上師大附中妥當！……建中要PR99啦，沒關係能上第二志願已經很棒了……」

　　接下來的日子許瑞陽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許媽媽知道自己兒子想上第一志願，只好不斷安慰他，不過這個成績兩夫妻倒是很滿意。他完全不敢把分數告訴葉立帆，更不敢和他說志願卡上第一個填的是師大附中，他想如果真要說也等把志願卡交出去再說，免得那傢伙真的跟上來，也把他自己的志願給改了。這麼做固然心痛，但是唯有如此才能確保葉立帆做出最好的選擇。

　　因為葉立帆本來就是建中生的料，而自己只是一昧的想追隨他的背影而已。

　　交志願卡那天對許瑞陽就像是地獄一樣，似乎他自己親手埋葬了尚未開花結果的戀情，雖然他覺得這一切也只是一廂情願，但若時間能夠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對葉立帆這麼壞，如果他能提早正視內心的聲音，或許今天也不是這樣的結局。

　　分數出來後，不知道是不是心靈相犀，兩人沒有提過關於基測成績的事，葉立帆傳來的簡訊也從未過問，許瑞陽有點恍惚，是否從一開始葉立帆了解自己就比自己懂他還要多一點。

　　那他會不會也知道自己把第一志願改掉了？許瑞陽有些自嘲的心想。

　　回到學校那霎那，觸碰到三年的回憶，他拿著志願卡怔怔的站在大門口，校慶那天班上的攤位就在附近，他深刻記得當天他對葉立帆說了什麼話，也深刻記得那人臉上的表情，很平淡，就如往常一樣冷清的面孔，但是混沌的眼神中卻有一絲哀痛。

　　－－瑞陽，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

　　－－我說過我沒有討厭你。

　　許瑞陽攥緊了志願卡，咬著嘴唇把眼框中打轉的液體給吞回去，對著那人曾經站過的地方喃喃自語說：「我從來沒有討厭你，我是喜歡你。」

　　他走回班上把志願卡交給升學股長，又往二樓看去，走廊上也是充斥著返校的畢業生，許瑞陽想如果沒辦法上同所高中，總能告白吧，雖然一個男生和另個男生告白很奇怪，但至少他應該也要學習邱庭的勇氣，被拒絕就算了，反正日後也不會常見面。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上二樓，到二班教室門前，他首先看到的是滿面笑容的邱庭穿梭在人群中收著一張張的志願卡，不久後她注意到在門邊的許瑞陽微笑上前問道：「你來找葉立帆嗎？」

　　「嗯……對，他有來嗎？」許瑞陽看著邱庭一張春風滿面的笑臉覺得刺眼，下意識低下頭避開炫亮的光芒。

　　邱庭擺出一個有些可惜的表情說：「他剛剛來一下交了志願卡就走了。」

　　「這樣啊……」許瑞陽猜大概又是趕著去工作。

　　邱庭又在旁邊收了幾張志願卡轉過頭問：「許瑞陽你考的怎麼樣？」

　　他撓撓頭說：「我的分數可以上附中，妳呢？」

　　邱庭笑得更燦爛說道：「二百九十五分，應該可以上北一女了。」

　　許瑞陽望著她的笑顏，夢中的場景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穿著綠色制服的邱庭和卡其色制服的葉立帆，走在遠方是那麼顯眼，簡直就是一對郎才女貌，他的身體微微發顫，心臟像被丟入攪拌機，痛得說不出話來。

　　邱庭背對許瑞陽收志願卡沒有看到他難受的神情，她又回頭說：「對了，你有看到學校的公告嗎？」

　　許瑞陽迅速斂起心神愣愣問道：「什麼公告？」

　　邱庭半垂著眼簾說：「本校第一位基測三百一十二滿分，葉立帆真的很厲害，平常也不見他常來上學，還能考這麼好。」

　　好像提到這個人是他們兩人的痛一般，許瑞陽的表情也不太自然說：「他鐵定上建中吧……」

　　邱庭無奈的笑了一下：「當然啊，他跩的呢，志願卡上就只畫一個學校而已，不過也不怕啦，滿分要落榜也挺難的。」

　　許瑞陽強扯一個微笑回她，他怕自己的情緒爆發，於是匆匆和邱庭道別就下樓，站在自己教室門邊，默默拿出手機，沒有簡訊，沒有未接來電，他心想或許葉立帆知道自己對於成績很敏感，所以一直在等他親口說，但是現在才說會不會太晚了，想到這裡許瑞陽開始嘲笑自己，不就是他讓葉立帆一個人上建中，怎麼這時還在想為時已晚這種問題。

　　他輕輕按下幾個注音符號，心裡卻無比沉重，彷彿背了一顆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按下傳送的時候，他覺得等於也把愛的人給推送出去了。

　　－－對不起，288，PR98。

　　許瑞陽無神的走在路上，拿出口袋裡的祈願符，視線一片模糊，十五年來他第一次這麼難過，原來三枚銅板的力量不夠，那到底還要多少緣份才會圓滿？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回到初次相見的公車上，在那個陌生的男孩伸出手幫他刷卡時的霎那，他猛地抓住了那隻手，男孩疑惑的看著他說：「幹什麼？我要幫你刷卡。」

　　「不要刷、不要刷，我不要下車！如果下了車就會和你分離，我寧願和你永遠待在車上！」

　　許瑞陽說完忍不住癱軟在公車地板上嚎啕大哭，男孩嚇了一跳把他往後抱回座位上，公車司機見兩人沒有意思下車，又關起門繼續往前開，許瑞陽看到窗外的景色疾馳過去，心裡安心不少，男孩還是一臉不解的望著他。

　　許瑞陽擦擦眼淚忽然下定決心，傾身吻上男孩的唇瓣，果然看到一張訝異的俊臉，他眼神堅定緩緩的說：「葉立帆我想和你在一起。」

　　男孩怔了一下，深沉的眼眸凝視著他問：「一輩子嗎？」

　　「對，一輩子。」

　　「你不怕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愛，不怕世人的眼光嗎？」

　　「不怕。」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