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瑞陽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媽媽的高跟鞋居然在家,淡淡的油煙味飄散在空氣中,想必正在準備晚餐。他默默進入廚房,看著媽媽忙碌的背影,一會兒切菜,一會兒嚐嚐湯頭,心裡突然想到葉立帆,其實這是任何一個普通家庭垂手可得的平凡生活,對他來說都難以強求。

  人類幸福的基準建築在一個完整的家。許瑞陽眼框有點濕,現在才驚覺原來自己一直都很幸福,只是多年以來總以為擁有這些都是理所當然。

  他遽然上前從後抱住正在洗米的許媽媽,雙手圍在有油污的圍裙上,整張臉埋在纖細的背裡。

  「陽陽怎麼了?」許媽媽笑了笑溫柔詢問這個從來不怎麼表現親密的兒子。

  「沒有……」許瑞陽緩緩收回手。

  媽媽轉身單手插腰故作嚴肅指著他的鼻子說:「吼!一定有做壞事喔!」

  「哪有啊……」

  媽媽著磨了一下試探道:「陽陽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許瑞陽一驚馬上回話:「怎麼可能!」

  媽媽雙手插腰擺出一臉狐疑姿態,許瑞陽怕被她抓到馬腳趕緊衝出廚房。

  交女朋友事小,喜歡上男生就事大了。

  接下來是為期一個月的最後衝刺,許瑞陽除了無時無刻抱著書外還多了一樣令人費解的習慣。

  他每過半小時左右會看一次手機,起初在他旁邊自習的同學以為他是在看時間,但是黑板上面就有時鐘,於是又想可能是在傳簡訊,不過看了這麼多天都不見他打任何一個字,最後只能當他是考前強迫症,人在浮躁時總要做一些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許瑞陽握著手機已經有一星期了,卻從來不見上面有任何簡訊。

  「以前不是都會傳簡訊來嗎?……」許瑞陽黑著臉心想該不會那天被玩過後就被拋棄了吧。

  「如果是玩玩居然還對我做那種事……」他有氣無力的翻著課本,一股鬱悶堵在胸口彷彿都快要凝固結塊了。

  他從來不知道一天沒見到葉立帆有這麼難受,何況現在已過了七天,自從畢業後那人像人間蒸發一樣無消無息,不過兩人斷了聯絡自己也要付一半責任,因為許瑞陽始終低不下頭傳封簡訊過去,明明打幾個字就好,比如說,書讀的如何,或是最近過的好嗎,工作還順利嗎,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做不到。

  許瑞陽覺得奇怪,以前巴不得離得遠遠的,現在只要沒他消息就渾身不對勁,莫非自己真的是戀愛了。

  愛上男生他想都沒想過,尤其對象還是葉立帆,以一年半前的他來說更是天方夜譚,但這都是一開始許瑞陽的自以為,感情這種東西似乎從來都不會照自己的意願走,沒辦法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

  他感覺腦筋又開始混亂,匆匆起身走出教室去廁所洗臉,輕輕甩下瀏海上的水滴,看著鏡子裡的有點憔悴的臉龐,搥搥胸膛給自己打氣。

  不料回教室的路上,他又遇見那個非常不想再看到的人。

  綁著公主頭的二班女生正站在他面前。

  「你是葉立帆的朋友對吧?我上次看過你。」她微笑開口,聲音柔柔的非常好聽,許瑞陽下意識又想逃開。

  「嗯,對。」許瑞陽其實也想用平常心面對這個女生,但是嘴巴依本能開口,話一吐出來還是這麼冷淡的口氣。

  「我是邱庭。」那女孩還是掛著微笑。

  別人都釋出好意了,自己還在跟莫名的自卑感賭氣,他登時覺得忌妒心真該死,許瑞陽逼迫自己昂頭正視她說:「妳好,我是許瑞陽。」

  邱庭點點頭羞澀的笑了一下說:「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

  許瑞陽以為自己聽錯,啊了一聲,有些措愕的看著她。

  「因為你和葉立帆很好,我也曾邀請他一起去圖書館看書,可是總是被他婉拒。」邱庭微垂眼眸,神情有些失落。

  「呃……或許他不太喜歡太制式化的地方。」許瑞陽撓撓頭,看她這麼寞落好像也只能講這種話來安慰一下。

  邱庭抬眸看他:「我可以問,你知道葉立帆喜歡誰嗎?」

  這回換許瑞陽寞落,他黯淡移開視線說:「這我怎麼會知道。」

  「是嗎……」邱庭微微垂頭又說:「老實說我畢業典禮那天跟他告白了。」

  許瑞陽瞳孔一收縮,鬧哄哄的聲音又在腦子裡不斷徘徊。

  所以畢業典禮那天他們兩個單獨離開會場是因為邱庭和葉立帆告白。

  那葉立帆答應了嗎?

  邱庭看著他悽然的說:「可是他說他有喜歡的人,我問他我真的沒有機會嗎,他說這輩子沒有,可能下輩子也不會有。」

  「呃……他也真狠,妳還好吧?」

  她苦笑了一下:「失戀了怎麼會好,說起來真是可笑,我暗戀他三年卻輸給一個只認識一年半的人。」

  許瑞陽一時震驚猛然抬起頭問道:「他有說是誰嗎?」

  邱庭無奈的搖搖頭:「沒有,我想說你跟他比較好或許會知道。」

  「這樣啊……」許瑞陽對葉立帆一直是摸不著頭緒,這個問題他也想不通,偏偏又不敢當面問葉立帆,如果還有什麼線索就好了,或許還能猜測到底是不是自己。

  兩人頓時一陣沉默,過一會兒邱庭像是又想起什麼開口說道:「不過他說過他們初次見面時那個人躺在他身上睡覺,因為那個人太傻,所以讓他移不開視線,好像是這樣吧。」

  許瑞陽聽到這裡心都涼了一半,他很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躺在葉立帆身上睡覺過,初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公車上,還是因為悠遊卡兩人才會結下孽緣,跟睡覺兩個字根本八竿子打不著,所以葉立帆喜歡的人並不是他,一切又是自以為的白日夢。

  心臟像是被人狠戾扭拽,不再是隱隱生疼,錐心刺骨的痛通過血液順流到全身,連神經末梢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許瑞陽顫唇啟聲說:「很抱歉,沒能幫得上忙,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邱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沒關係,或許我只能放棄,畢竟葉立帆和我處在不同的世界,海鷗與魚的相遇本來就是意外,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嗯……我也是。」

  許瑞陽後來根本不知道邱庭是什麼時候在自己面前離開的,他呆站在原地發愣,所有感官似乎都被矇蔽了,只剩一顆腦袋在空轉。

  他突然想起泰戈爾的一首詩。

  我們如海鷗之與波濤相遇似地,遇見了,走近了。海鷗飛去,波濤滾滾地流開,我們也分別了。

  至少邱庭和葉立帆還是同班三年的同學,他和葉立帆的相遇才只是個意外。

  他沉重地挪步走回教室,在位子上看到書包旁的祈願符還掛在那,用三枚銅板去補一個意外,許瑞陽一點自信也沒有。

  「如果不是對我動真情,又為什麼逼我只能看著你。」許瑞陽喃喃自語,難過的把祈願符從書包拆下來,平放在抽屜裡。

  距離第二次基測剩下二十天,許瑞陽又把所有題目演練過一遍,那本有葉立帆字跡的數學題本被他擱在一旁,與所有課本放在不同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因為它特別,還是刻意想忘記這個人。許瑞陽一直覺得如果葉立帆喜歡自己,應該會主動聯絡,就像以前那樣死纏爛打,可是他沒有,這一年半就像曇花一現,等到許瑞陽想抓住的時候已然無影無蹤了。

  他趴在書桌上,若想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不能再和葉立帆斷了聯繫,那麼唯一的辦法只有……

  「考上建中。」許瑞陽驀然抬眸,想通這點內心頓時豁然開朗,胡思亂想不是辦法,自怨自艾也沒有用,忠於自己內心所想,勇敢去追尋才是上人。

  「反正這輩子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了。」

  當天,許瑞陽把手機關機拿給媽媽保管到基測完。

  許媽媽驚訝的看著他說:「怎麼回事?突然這麼拼?」

  「因為我一定要考上建中!」許瑞陽笑道。

  隔天早上許瑞陽一到學校就把抽屜裡的祈願符重新掛上書包,卯盡全力衝刺拼二次基測,二十天內他克制自己別再去想有關葉立帆的任何事,暫時把他排除在心裡之外,只有這樣未來才有機會再把他永遠裝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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