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響亮的鐘聲喚醒了沉睡的許瑞陽，看到密密麻麻的試卷才猛然驚覺自己居然在考試中睡著了，他慌忙的翻了翻答案卡，確定自己作答完畢後，監考老師剛好從旁收走。

　　許瑞陽望著監考老師的背影出神，怎麼又會作那個夢呢？

　　自從得知他是葉立帆之後，許瑞陽對他的反感更加一籌，那個傢伙不只是個厚顏無恥的人，還是個冷傲的優等生，尤其不斷緊抓自己的弱點玩弄，更是讓許瑞陽恨之入骨。

　　但是。

　　許瑞陽不想誤了他。

　　國三上，葉立帆和許瑞陽進了同家補習班，許瑞陽曾經為此傷透腦筋。

　　以為葉立帆的成績也會在補習班鶴立雞群，沒想到自此後，他的名次反而一落千丈。

　　那天許瑞陽一樣拎著他的領子，惡狠狠的詢問：「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成績變成這樣？」

　　被揪起的葉立帆看著他，兩張臉靠的極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葉立帆平穩溫熱的氣息一點一滴散在自己臉上。許瑞陽臉一紅，迅速偏過頭放開領子，重獲自由的葉立帆反而抓住他的手，良久後居然答非所問。

　　「瑞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這個問題許瑞陽自己也答不太出來，如果討厭他為何還要每天與他一同搭公車回家，又為何還要因為成績的事情與他大發雷霆，說穿了，只是自己的忌妒心作祟吧，因為永遠都無法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學業優秀，長相姣好，除了人品之外，葉立帆簡直無可挑剔。

　　「我沒有討厭你……」許瑞陽呢喃說道，突然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這傢伙該不會！

　　他又再次拎起葉立帆的領子質問道：「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因為我說希望你功課差一點，才故意考成這樣的吧！」

　　葉立帆的眼神仍然是那樣波瀾不驚，他淡淡回答：「如果我考差一點，你可能會比較喜歡我。」

　　「不會，並不會！你最好趕快恢復你應有的水準，別逼我更討厭你！」許瑞陽火冒三丈，這是什麼古怪的理由？怎麼會有人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原因葬送自己的成績，許瑞陽真的不了解這個人，更無法理解他的腦子裡面到底裝什麼。

　　直到現在依舊無法理解。

　　許瑞陽走出試場，果然看到葉立帆雙手環抱倚靠在教室外面等他。

　　他微略不爽罵道：「幹什麼啦？」

　　葉立帆看他一眼說：「一起回家。」

　　許瑞陽想到今天中午到他家的情景，心頭一把火掠起，他回答：「不要，你自己先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的視線，出了考場的校門，許瑞陽以為那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會跟在自己後頭，回頭一看盡是滿街道的考生，完全沒有那人身影。

　　他徒然莫名的覺得煩悶。

　　國三下之後，葉立帆沒有繼續補習，課業越來越繁忙，加上自己放學回家必須直接去補習班的緣故，他和葉立帆一同回家的次數寥寥無幾。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那天才會發生無可彌補的錯誤。

　　許瑞陽回想起校慶那天，果然一切就是從那時開始變調，就像畫卡畫錯一格，連同下面的答案題題錯，要更改可以，但是必須把原來畫錯的格子擦掉重填上正確答案才能回復。

　　然而，他和葉立帆之間有正確答案嗎？

　　校慶當天許瑞陽的班級設攤在校門口附近，園遊會把整個校園擠的水泄不通，許瑞陽也不想過去人擠人，只好留在攤位幫忙，沒想到這時班上一位女生拿著一件紅色和服出現在他面前，整張臉笑的花枝亂顫，她對許瑞陽說：「我們女生一致認為你該穿上這個！」

　　「啊？為、為什麼？」許瑞陽看到有著大蝴蝶結的和服，下巴都垮下來了，自己雖然有張娃娃臉，好歹也是個純純正正的男人吧！

　　那個女生雙手合十貼在臉頰旁，一臉陶醉說：「這都是為了要吸引顧客啊！顧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穿了會有多少個男性客人上門！」

　　「不對吧，為什麼是男性……」

　　「小受魅力無法擋啊！總之你快點穿上，你不穿的話，就我們來幫你了喔！」說完她後面突然出現一群女生，一個一個用赤裸裸的目光審視著他。

　　許瑞陽被嚇到連連往後退，他第一次覺得女人真是可怕的動物。

　　另外小受是什麼東西啊……她們什麼時候幫自己取了這麼娘的綽號……

　　「好啦我穿、我穿……」

　　許瑞陽套上和服後，幾位女生馬上變身成流口水的野狼舉步前進，他充滿驚恐被嚇的跑出攤子外，撞上洶湧的人潮，不料卻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

　　「瑞陽。」

　　許瑞陽一轉身，發現葉立帆正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眼神有些訝異，他臉霎時一紅，甩開葉立帆的手吼聲說：「你、你幹麻來！」

　　葉立帆微瞇著雙眼，把許瑞陽上上下下看透了一遍，淺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路過而已，你怎麼會穿成這樣？」

　　「是她們叫我穿的！」許瑞陽往後面奮力一指，發現後方的女生們每個身旁都飄著粉紅愛心的氛圍，他眼角微微抽搐著，還以為她們是看上了葉立帆的臉蛋，沒想到她們居然大叫著－－

　　「啊啊啊－－攻君來了！攻君來了！」

　　「這個攻君是上等的！快壓倒瑞陽小受受！」

　　「果然傲嬌小受魅力無遠弗屆！一下子就把這麼標誌的小攻吸引過來了！攻君先生不用買我們攤子的薯條了，瑞陽就送給你慢慢享用吧！」

　　「喂喂－－妳們不要隨意定我的生死啊！」許瑞陽往後一吼雙手握拳，額上佈滿青筋，簡直氣到快發瘋。

　　旁邊的葉立帆輕輕笑出聲，許瑞陽居然發現他的笑聲挺悅耳的，定睛一看，才看到今天葉立帆穿著一件白色襯衫，上面釦子解了三顆，領子微微垂下，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漂亮的鎖骨，外面搭著輕薄的豹紋罩衫，下面配著黑色直筒褲，左耳朵上掛著一枚銀色骷顱耳環，許瑞陽從沒見過葉立帆穿便服的時候，豹紋和黑色在他身上還真是絕配，有點帥氣，有點艷媚，許瑞陽暗自心想，原來他在校外時都是這麼妖孽啊……

　　許瑞陽這邊還在讚嘆，葉立帆已經被眾多女生拉進攤子，妳一言我一句的不知道在傳授著什麼祕技。

　　面對女生葉立帆沒有以往冷清的態度，臉上皆是和煦的笑容，女生們說什麼，他就回答什麼，許瑞陽站在攤子外看著這一幕，心裡居然有些澀澀的感覺。

　　或許那個人在班上也是這麼受女生歡迎吧。

　　是啊，長的這麼帥的人，功課又好，怎麼可能不受歡迎……

　　許瑞陽心裡突然升起一股酸澀，他猛地跨出腳步站到街道中央，大聲叫賣：「快來吃！快來買！薯條一份只要二十！」

　　「最好吃的薯條就在十班啦！有吃包你讚不絕口！」

　　「不買不是我打你就是我吃你！」

　　女生們在攤子裡面看著在外面發瘋亂喊的許瑞陽，各個背景都冒小花了。

　　「唷唷，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賣力！」

　　「是吃醋了吧、吃醋了吧！」

　　「看來又會有更多攻君來了！葉同學你要不要趕快去保護他啊！」

　　葉立帆直盯著外頭胡亂的許瑞陽，不顧女生們冒小花模式，順手拿起大聲公和一包薯條立刻走出去。

　　許瑞陽發現有人站在他的旁邊，轉頭看到葉立帆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不禁臉一紅，口氣不善：「你來幹麻？不是在那聊的挺開心嗎？」

　　葉立帆看他一眼，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在吃醋？」

　　許瑞陽一聽，臉色更紅，冷哼一聲大聲說：「怎麼可能！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葉立帆也不理會他，拿起大聲公叫賣，還不時晃晃手上的薯條，一眨眼便吸引了許多女學生前來。

　　果然帥哥魅力才是最強悍的，許瑞陽心想。看著攤子裡忙碌的女生們，他開始心神不寧，越來越重的失落感壓在心底，他抿著嘴巴不發一語，葉立帆發覺到他的異常，輕聲問道：「瑞陽，你怎麼了？」

　　一把無名火怒燒，許瑞陽對上葉立帆烏黑的雙眸大聲說道：「你別裝作跟我很好似的，你他媽的到底是誰？每次都來找我，煩不煩啊？」

　　葉立帆沒有說話，看著許瑞陽的眼神有些渾沌。

　　許瑞陽也不管他有沒有受傷，自己走回攤子裡，女生看到怒氣沖沖的他，也都迅速關閉愛心小花模式紛紛退開來，他正準備脫下一身累贅的和服，剛好碰上班上一群男生抱著籃球回到攤子。

　　「許瑞陽晚上要不要跟我們去唱歌？咦，你穿成這樣也太可愛了吧！」其中一個男生說道。

　　「不了，我要補習。」

　　「哎呀，校慶補什麼習，請假跟我們去玩吧！」

　　許瑞陽脫下和服想了想，剛好他也想找個地方宣洩這沒來由的鬼心情，看了一眼攤子外，葉立帆還佇立街道中央叫賣，他不懂這麼煩悶的心情是什麼，二班的學生為十班叫賣又算什麼，一個幾乎只在放學才會見到的男生老是纏著自己又是為什麼，腦子實在太凌亂，想要有個地方讓他無窮無盡的發洩，於是許瑞陽點點頭答應：「好吧。」

　　園遊會尾聲，葉立帆跟著女生們一起清掃現場，許瑞陽看著不爽，也沒再和他講過一句話。

　　到操場上參加閉幕典禮後，葉立帆果然又去找許瑞陽。

　　他淡淡的說：「一起回家。」

　　許瑞陽斜眼瞪他一眼，冷冷的說：「你自己先走吧，我要跟班上同學去唱歌，以後也不用再來找我了，我們各過各的，就回到你幫我刷悠遊卡之前，我們都不認識的時候。」

　　說完許瑞陽背著書包匆匆走掉，葉立帆在他身後自語：「瑞陽，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

　　許瑞陽倏然停下腳步，心臟跳動不止，好像有什麼在上面刺了一角，隱隱作痛。

　　「我說過我沒有討厭你。」

　　話才剛說完，後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許瑞陽疑惑的回頭，葉立帆漂亮的臉蛋馬上貼在自己的眼前，這人一手勾住他的後腦勺，頭一彎手用力一帶，吻上他柔軟的唇瓣，兩唇相覆。

　　許瑞陽腦袋一片空白，直到意識到自己被男性侵犯後，才開始奮力掙脫。葉立帆注意到他掙扎的雙手，知道自己衝動之下鑄了大錯，便緩緩放開許瑞陽，啪的一聲，左臉頰馬上被賞了一記耳光。

　　許瑞陽橫著眼，睜大眼睛怒視著葉立帆，時間停頓幾秒鐘，最後他沒說任何一句話就丟下葉立帆狠絕離去。

　　葉立帆站在原地，手撫上左臉，火辣辣的痛一路蔓延深入心底，他想了想，臉上的痛楚還是比不過把他打入深淵地窖的那句話螫心。

　　－－我們各過各的，就回到你幫我刷悠遊卡之前，我們都不認識的時候。

　　－－但是，瑞陽你可能不會知道，那是我這一生最感謝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