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最後葉立帆還是乖乖的把椅子拉過去，坐在許瑞陽旁邊默默的用塑膠湯匙掏著飯菜。

　　許瑞陽手裡拿著筷子，看著葉立帆的後腦勺，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大發慈悲，以現在兩人埋頭苦幹吃同一個便當的樣子來看，如果許瑞陽也低下頭夾菜，兩顆頭就會靠的過近，兩個男生一同吃飯，頭撞頭也沒什麼，但若是其中一個男的有過犯罪前科非禮過另個男生，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自從葉立帆坐過來後，許瑞陽握著筷子的手就沒動過，他盯著眼前上上下下的頭，葉立帆在那吃的不亦樂乎，自己卻寧願餓著肚子也不想低下頭去。許瑞陽真覺得上輩子有欠這個人，不然怎麼這麼倒楣。他抬眼看了下四周，卻掃到前面平常那幾個喜歡逼問他的女生對他和葉立帆投射曖昧目光。

　　許瑞陽一驚，趕快別開頭去，他越來越不了解女生腦袋裡都在想什麼，肚子又餓，周圍情勢又不對，原本想藉機好好把之前胡思亂想浪費掉的時間補回來讀書，誰知道這個八爪章魚又追過來黏在自己身邊不放，趕也趕不走。

　　尤其這傢伙就近在旁邊，叫他怎麼專心看書。許瑞陽暗自淡淡嘆了口氣，隨即發現這個想法有點詭異，為什麼葉立帆在旁邊他就無法讀書？又不是對他有意思，幹嘛這麼緊張。

　　葉立帆聽到頭上有聲淡淡的嘆息，往上瞧了一眼，見到許瑞陽愁眉苦臉的模樣，他抬頭把湯匙一擺說道：「我吃飽了。」

　　許瑞陽有點驚訝，看著便當好像也沒少幾口飯說：「啊？你確定？你根本沒吃幾口吧。」

　　「我胃比較小，剩下的給你吃。」葉立帆話一丟，便搬著椅子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許瑞陽愣愣地看著便當，葉立帆這樣一說他反而有點不敢吃了，好像是自己把他趕走似的，他又偷偷往旁邊瞧，葉立帆一隻手托著臉在看書，俊俏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許瑞陽發現當這個人認真的時候看上去滿有書生氣息，還真的像會考全校第一名的學生，不然平常的所作所為說穿了根本是個小流氓。

　　許瑞陽默默把視線移回便當上，當他開始動手夾菜時，葉立帆被托著的臉微微移動，目光凝在旁邊吃飯的男孩上，眼神複雜，有些憐愛有些不解。

　　很快的許瑞陽就把整個便當吃的一粒米都不剩，反正旁邊的傢伙也說吃飽，他根本不想去猜測葉立帆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正要起身要去丟回收的時候，旁邊突然一隻手越過來把他按回座位。

　　「又幹嘛啦？是你自己說吃飽的，別怪我……」話還沒說完，葉立帆的手撫上許瑞陽的臉，把沾在嘴邊一粒飽滿的白米用大拇指輕輕移走。

　　許瑞陽呼吸差點停止，觸碰到葉立帆的臉頰灼熱的像要燒起來一般。

　　葉立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在許瑞陽面前把拇指上的那粒飯吃下去，又若無其事的說：「我吃這個就好。」

　　許瑞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硬生生從喉嚨跳出來，他僵硬著身子走到講台前，經過那群女生時，其中一個女生用手立在嘴旁小聲的問他：「喂，許瑞陽你們的舉動也太親密，到底到什麼程度了快從實招來！」

　　許瑞陽腦袋已經使不上力，大紅著一張臉假裝沒聽到她的話，迅速放將便當盒放在講台上的塑膠回收袋裡，想要趕快走人，後面的女生又問。

　　「你們該不會是做了吧？」

　　許瑞陽飛快的轉頭：「沒有！」

　　她露出一張嘿嘿的笑臉：「那親了沒啊？」

　　「……沒、沒有。」

　　許瑞陽一說完像是逃命一樣，馬上逃回自己的位子上，不過一看到旁邊的葉立帆，他頓時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暴露在危險之中，女生的逼問，老愛騷擾自己的男生，兩方夾擊，他完全無路可退……

　　晚自習從六點半到九點半，今日擔任監導的家長已進了教室。

　　許瑞陽從書包翻出一本物理試題，頭垂的低低地，他給自己定下一個規定，這個晚自習不准往葉立帆那裡看，也不要跟他談話，免得最後沒完沒了，偏偏這時葉立帆淡淡說了一句話：「你有不會的題目就拿來問我。」

　　許瑞陽馬上破功：「啊？」

　　葉立帆看他一眼，挑眉勾勾嘴角笑說：「你不是沒補習？我剛好可以充當你的輔導老師，有問必答，還免費，課業外的問題也可以。」

　　許瑞陽轉回頭一臉不爽，口氣很差：「真是謝謝你，我想不用了。」

　　葉立帆也盯回自己的書，漫不經心翻了幾頁後說：「沒關係的，大不了就是我不去考試，學校少兩個建中生。」

　　許瑞陽二度破功，這次還壓低著聲音暴走：「你少拿這個來威脅我！莫名其妙！」

　　葉立帆把書立在桌上，整個人往後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打了一個哈欠，對許瑞陽的怒罵根本視若無睹。

　　許瑞陽氣得火冒三丈，視線掃到葉立帆桌上的書。

　　高中普通化學通用參考書。

　　火氣又一下子煙消雲散，這傢伙應該是要跳級的才對吧……

　　十分鐘的下課結束，六點四十分整，上課鐘聲宏亮作響，家長已拿著座位表坐在講台上，然而並不是全班都參加晚自習，座位表的存在名存實亡，就像台上的家長渾然未知班上摻雜了一位非本班生。

　　許瑞陽把頭垂的低低地，埋在物理試題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一題一題的算式中，他提筆開始算第一題，寫的滿順手，心裡挺高興，好不容易作答完，看到第二題的題目卻愣了半晌。

　　靈秀的娃娃臉霎時顏面抽搐，怎麼這麼快就遇到瓶頸？

　　他頭不移偷偷用眼角瞥旁邊的人一眼，雖然說葉立帆可以為自己解題，但是他說什麼都拉不下臉，於是他跳過第二題一路往下算，不會的題目直接留著打算回家再看詳解，寫了一個小時，計算將近二十題，有五、六題左右想破腦也解不出來。

　　許瑞陽轉頭一看，旁邊的人枕著一隻手臂面對自己看書，看起來讀得很悠閒。葉立帆似乎感受到求救的目光，抬眸往許瑞陽方向瞧。許瑞陽一驚，下意識避免和他四目相對，趕緊轉回去，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有不會的嗎？」葉立帆抬起頭來望著許瑞陽。

　　許瑞陽堅守自己下的規定，不和他對談，只是死命的搖頭，搖完又悄悄往旁邊看去，葉立帆好看的嘴角上揚，正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看著他。

　　下一秒，葉立帆直接把許瑞陽桌上的書抽走，許瑞陽發出一聲驚呼，馬上被台上的家長盯住，比出噓聲的手勢，許瑞陽感到有些羞愧，黯然低下頭，旁邊的葉立帆一副不干他的事專心志致的動手解題。

　　一分鐘後，葉立帆把題本還給許瑞陽，表情很淡然，或許沒有難題難得倒他，許瑞陽心想。

　　他彆扭的接過題本，翻了翻發現每題不會的題目上都只有一行算式。

　　而且算式簡單到看不懂……

　　許瑞陽橫著眼，看著每行葉氏簡便解法，莫名的火大，他真的不了解這個人是故意賣弄聰明才智，還是葉立帆無法衡量普通人腦袋瓜內的理解力有多少。

　　許瑞陽又看一遍後決定放棄，準備把題本收回書包，這個動作卻被葉立帆看入眼裡。

　　「看不懂嗎？」旁邊的人輕聲問。

　　許瑞陽狠瞪一眼葉立帆，沒有回答。

　　「拿來給我。」葉立帆對他伸出手。

　　許瑞陽看著那隻手，也不動作，葉立帆的手就這樣懸在兩張桌子之間，見他沒有退意，許瑞陽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題本放他手上。

　　葉立帆又再次專心在題目上，許瑞陽看著他俊美的側臉，心居然有些飄飄然。

　　題本再回來的時候，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算式，連使用哪個牛頓定理都寫的一清二楚。許瑞陽默默撫上葉立帆的字跡，之前在小粽子上就看過他的字，不可否認的他的字很乾淨，一筆一劃都很端正。

　　名列前茅，長相俊美，字跡又俊逸。

　　除了人品，他真的無懈可擊，一定很多女生追著他跑。

　　許瑞陽突然想起那天嬌羞掩著嘴笑的女生，那個女生或許對葉立帆有意思吧……

　　想到這裡，看著題本上的字跡，他遽然萌生想把它擦掉的衝動。

　　中堂下課時，葉立帆起身站在許瑞陽桌子旁邊，許瑞陽以為他又要騷擾自己，狠狠瞪他一眼，葉立帆也沒有被嚇跑，輕輕笑著，悅耳的笑聲傳入許瑞陽的耳中，他的耳根彷彿被燙熟，霎時紅了起來。

　　葉立帆摸摸他的頭說：「瑞陽，陪我回教室一趟。」

　　「要回教室不會自己去啊？」許瑞陽口氣很衝。

　　葉立帆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一手蠻力就把許瑞陽拉起往門外拖。

　　「喂！放開我！」

　　出了教室，葉立帆完全不在乎他的反抗，換回一副冷清的臉龐，用戲謔的口吻說：「你叫得這麼大聲，別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事。」

　　許瑞陽一聽馬上臉紅住嘴，眼看這方法奏效，葉立帆忍不住大笑，許瑞陽氣得差點又要上前揪領子。

　　正當兩人鬧到樓梯邊，一位女學生也正巧要上樓，葉立帆看到她遽然止步，女生也停下來臉紅的說：「葉立帆原來你也留晚自習。」

　　許瑞陽看著她紅通通的臉，馬上聯想起來就是那天在葉立帆旁邊掩嘴笑的女生。

　　「嗯，妳呢？」葉立帆淡淡答道。

　　「我都在圖書館自習，剛好有書忘了帶，才想回教室拿。」女生柔柔的聲音很好聽，個性羞澀，長的也甜美，許瑞陽想著，或許葉立帆就是適合這種女生。

　　「我也要上樓，妳要拿什麼書，我幫妳拿吧。」

　　葉立帆此話一出，女生的臉好像更紅了，她唯唯諾諾的說：「今天發的國、國文講義。」

　　「在妳抽屜嗎？」

　　「是、是的。」

　　「好。」

　　說完葉立帆立刻拉著許瑞陽上樓。爬著樓梯老實說聽到剛剛那段對話，心裡有點堵堵地，他不知道葉立帆是不是對女生都特別溫柔，還是那個女生是個特例。相較平常這人對待自己的方式，唯我獨尊又愛騷擾捉弄，對女生就一副紳士模樣，兩者也差太多。

　　葉立帆走進二班教室，許瑞陽待在門外等，發現裡面也是有許多學生留晚自習，心裡想葉立帆幹嘛不留在他教室偏要跑來纏著自己，或是在圖書館和那個女生一起讀書也可以，反正他們看起來感情不錯……

　　一會兒，葉立帆拿著兩本書出來，看到許瑞陽一張瞋怨的臉問道：「吃醋了？」

　　「沒有。」

　　葉立帆也不多說什麼，拉著許瑞陽又走下樓。當許瑞陽看到那女生等在那裡，彷彿古代女子等待夫婿歸來，心裡很不是滋味。

　　葉立帆把其中一本書遞給她，女生害羞的說聲謝謝，他們兩人轉身要回十班教室，那女生又支支吾吾的在身後叫住葉立帆。

　　葉立帆疑惑的回頭，她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滿臉通紅問說：「你、你喜歡怎麼樣的人？」

　　許瑞陽當場愣在那裡，這女生該不會是要當著他的面告白？

　　心跳振動地好像亂了節拍，他克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顫抖，但是他真的害怕接下來葉立帆的回答或是這女生的舉動令他難堪。葉立帆吻他、抱他從來沒說過原因，自己也沒臉去問，現在一個與葉立帆相配的女生出現在面前，他有什麼資格反對。他和葉立帆之間不過就是一同回家的朋友，可能之前那傢伙覺得好玩，親了他幾次，這不代表什麼。

　　但是，他為此感到害怕，若是往後葉立帆消失了，不再黏著自己，也不再要求自己上建中，他想都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許瑞陽終於忍不住身體發顫，忽然襲來的恐懼壓得他喘不過氣，沒想到葉立帆在心中的地位已經超越以前平淡樸實的同學關係，他微微移動了腳，下意識想逃跑，不料這時卻聽到期待又害怕的聲音清冷地從旁響起。

　　「或許我喜歡肆無忌憚躺在我身上睡覺的人。」

　　「啊？」這一聲是許瑞陽發出的。

　　女生和他同樣露出疑惑的表情，許瑞陽惴慄不安的心情一瞬間被葉立帆的回答打回原型，他眨眨眼皺眉問道：「所以如果有個人躺在你身上睡覺，你就會喜歡上他嗎？」

　　葉立帆轉頭溫柔的看著許瑞陽說道：「是的。」

　　沒想到許瑞陽反而暴走大吼：「什麼怪理由啊！你乾脆讓一百個女生睡在你身上好了，去喜歡她們啊！一百個讓你挑不完，睡完了還有！」

　　說完氣沖沖大步走進教室，葉立帆跟在身後，輕盈悅耳的笑聲又傳入他耳裡。

　　許瑞陽坐回位子上，用手把雙耳摀的死緊，他對自己又下了一個規定，這個晚上絕對不聽葉立帆講話，笑聲也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