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心動只需要一瞬間，說的具體些可以說只需要一秒鐘，或許比一秒鐘更短。當看到令自己心動的那個人，他的影子從此入駐自己的眼底，屏除所有世外光彩，只有他矗立在中間如寶石般熠熠閃耀，那便是屬於自己以及眼底那人的桃源。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葉立帆心想。

　　他看著的書包裡不知名的粉紅色信封，他的書包一向沒有什麼東西，沒有課本，沒有作業簿，只有幾支筆、錢包跟鑰匙，現在多出一封莫名的信，他連看也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個對自己一見鍾情的女孩寫來的情書。

　　「立帆啊，餐桌收拾好你就趕快回家，明天還要上課吧！」店長從員工休息室的門外探出頭說道。

　　「好。」

　　葉立帆一貫清冷的聲音響起，店長和幾位同事也都習慣了，他脫下服務生制服，又聽到店長在門邊說：「我記得你現在讀國二吧，每天打工到這麼晚回去還能讀書嗎？」

　　葉立帆轉頭向店長淡淡的說：「沒關係的，國中的課程我國小就讀完了。」

　　店長愣了一會兒才道：「……真的假的？」

　　「真的。」說話的這人唇角揚起一抹淺淺自信的微笑，自小葉立帆就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的，從臉蛋到頭腦，再到個性。

　　下班回家後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奶奶也在房間睡了，他把那封情書靜悄悄放入抽屜裡，雖然不接受但至少是一個女孩的心意，對於女性他多半都傾向尊重。

　　每天下班都是這個時間，這也是他幾乎每天去學校都會遲到的原因，隔天到校已經是中午的事了，還沒進教室他就先被導師喚進辦公室，免不了又是一番說教。

　　「老師知道你功課好，不唸書也能上校榜第一名，但是你老是這樣會影響同學，至少每天準時來上課吧，課堂上你要睡覺還是做什麼老師都隨便你。」

　　葉立帆默默的點頭，導師嘆了口氣又說：「今天早上地理課有分組，你去班上問問看他們把你分到哪一組。」

　　他還是禮貌的點點頭，等導師訓完話回到班上，依稀聽到幾人的竊竊私語。

　　「他又中午才來了。」

　　「沒辦法，優等生嘛，連老師都要讓他三分不是？」

　　他知道班上大部份的男生不喜歡他，雖然個性應該是很大的因素，不過葉立帆也有想過或許臉蛋也是個問題。他在位子上把輕如鵝毛的書包掛在書桌邊緣，突然旁邊就站了一個人。

　　邱庭難掩一張紅臉，支支吾吾的說：「那個……今天的地理分組我怕你落單，所、所以我把你加入我們這組了，都是女生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葉立帆笑了笑說道：「不會介意，謝謝妳。」

　　「那太好了……」邱庭不太敢直視眼前俊美面孔，頭低低的說：「呃……老實說我有些課業上的問題……」

　　「沒關係，可以拿來問我。」他知道邱庭想說什麼，進一步搶了回答。

　　邱庭雙頰上的粉暈更紅了，她不好意思的說聲謝謝就趕緊逃離眼前害羞的氛圍。葉立帆也知道這個女孩三番兩次找機會來跟他說話多少對自己也有意思。

　　就和在窗外的那位女同學一樣。

　　當天某節下課，有位女孩站在二班窗邊往裡面左顧右盼，葉立帆沒多久就被叫出去，面對那個女孩他依舊是往昔冷峻的表情，那個女孩只是給他一張小紙條就匆匆的離開了。

　　望著與以往洋洋灑灑的長篇情書迥然不同的紙條，他有一點訝異，紙條上面只寫著短短幾個字。

　　放學請來明日之星旁邊的公車站牌，我有話想跟你說，謝謝你。

　　葉立帆拿著紙條想了想，明日之星和學校側門有段距離，算是個冷清的公車站，多數學生也不會走去搭車，這個女孩選了那裡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

　　放學他拎起書包經過側門人滿為患的公車站，又走了一段路來到明日之星，遠遠看那位女孩真的站在那裡等。

　　「你真的來了……讓我真開心。」她說。

　　葉立帆唇角略微上揚禮貌詢問：「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孩低下頭害羞的說：「我想葉同學一定收到不少情書，所以我不想跟大家一樣，我想親口對你說……」

　　她猛然抬起頭：「我喜歡你。」

　　葉立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活了十四年，這四個字聽得也乏味了，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聲音，卻是同一種語調，他正是厭倦這種勇氣與羞怯交雜的語調。

　　「為什麼？」葉立帆頓了一下又說：「我的意思是妳為什麼會喜歡我？」

　　「啊？……因為葉同學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

　　「是因為功課還是我的臉？」

　　「都……都有吧。」

　　葉立帆沉默片刻又問：「如果我拒絕妳，妳還會喜歡我嗎？」

　　女孩的眼神有點受傷她低頭小聲說：「如果葉同學拒絕我，我還一直纏著你一定會帶給你困擾的吧……」

　　但是真正的愛情不就是無論如何非那個人不可嗎？

　　「那對不起，請妳把這顆心收回去，日後放在願意跟妳交換一顆熾熱心的人身上。」一輛公車停在他面前，上車時他毫不留情的丟下這句話，也不想去注意女孩的神情。

　　車上人很多，他走到後面的雙人坐，找到一個同校男生旁邊的空位，葉立帆坐下來時順便往旁邊瞧了一眼，因為這個男孩睡的很熟。

　　他盯著前面的坐椅反覆思忖「心動」這個詞，大概就是遇上了某一個人，那人可以瞬間讓自己的內心掀起驚滔駭浪，讓全身都為之震撼，就如被突然其來的撞擊一般，整個身軀顫動。

　　碰的一聲，葉立帆真的突然被撞了一下，他驚了片刻轉頭一看，旁邊的男孩居然倒在他肩膀上睡覺，依然睡的很甜。

　　他毫不客氣的把這顆頭推回去，自己並不是很喜歡跟陌生人有親暱接觸。好不容易肩膀輕盈回來，他闔上眼閉目養神，沒想到肩膀又一震，葉立帆真的有點無法忍受了，透過一顆深褐色的頭，他清楚看到男孩的制服上繡著這個人的名字。

　　許瑞陽。

　　他悄悄在心裡默唸一次，然後又大力把這顆惹人厭的頭往窗戶推，自己起身坐到另一側的雙人空位，中間隔著一條走道，眼睛卻不自覺的往男孩那裡瞧。

　　那個男孩一顆頭搖搖晃晃，不知該依附在哪裏，公車剛好急轉彎，那顆游移的頭就不偏不倚撞上玻璃，響起一聲巨響。

　　葉立帆見著也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很痛吧傻瓜，他想著。

　　可能是因為頭太痛，男孩睜開眼睛，摸了摸方才撞擊的地方，又迷迷糊糊地繼續睡。葉立帆終於看到他的一雙眼睛，很圓很大，就像顆寶石一樣，那張臉也比平常男生白皙許多，這樣的臉蛋應該可以算是娃娃臉，雖然不及自己俊美，卻也是張上等的容貌。

　　葉立帆一直目不轉睛盯著男孩，視線沒有離開過，他突然驚覺這樣的自己很不對勁，怎麼會對一個男生產生興趣，想要觀察他。

　　自己居然萌生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彷彿這個男孩已經駐入眼底，所以無法將他排除視線之外。

　　他起身想要坐回男孩旁邊，不料那個傻孩子在此時醒了過來，詫異的望著螢幕按了下車鈴就冒冒失失的跑到前面，葉立帆挪動自己的位子好讓他可以看的更清楚在車前的男孩，只見他在書包裡翻來覆去似乎找不到悠遊卡，還聽到他對司機說：「對不起，等我一下，我找一下……」

　　葉立帆依舊躲在車後看好戲，事實上他覺得這個男孩很可愛，就是有點傻氣，他想要再更接近這個人一點，於是著迷的站起身往那人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折騰了一會兒，司機旁邊的男孩終於掏出錢包，卻愣在那裡。

　　就快接近他了。

　　只剩三步、只剩兩步、只剩一步……

　　葉立帆伸出手將悠遊卡貼上感應機，嗶一聲響亮地劃過兩人之間，締結一份緣分的契約。

　　「我要下車，刷兩個人，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