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許瑞陽就是想不透，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怪胎，腦袋異於常人就算了，愛騷擾他也就算了，為什麼那傢伙連揀選對象的條件都不正常？

　　最好不要是剛剛那個女生曾經躺在他身上睡覺過，許瑞陽握著筆，越想越氣憤，筆殼都因過度擠壓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彷彿下一刻就會應聲碎裂，然而旁邊的人還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在看書，時不時打幾個哈欠，讓許瑞陽非常想把書包扔過去塞進他的嘴巴。

　　今晚最後一個鐘聲悠然揚聲，三個小時的晚自習就這樣表面風平浪靜，私底下滿腔怒火的過去。

　　許瑞陽收著書包，眼角不經意瞥見旁邊又站了那個甩不掉的身影。

　　「幹嘛啦？」

　　葉立帆先是盯著他看，後來才說：「一起回家。」

　　許瑞陽沒有回應他，背起書包就走，葉立帆默默跟在身後，從後面看就是兩條細長的人影，一前一後，隔著一段距離，彷彿兩個陌生人風馬牛不相及。公車站牌下，許瑞陽的影子斜斜地往旁邊延長，葉立帆望著地上的黑影，挪步輕緩的踩上去，似乎碰觸到屬於這人的身影，兩個人才能更靠近一些。

　　其實許瑞陽不懂為什麼葉立帆每次和他一起搭公車時都異常的安靜，或者可以說是特別陰鬱，要求一起回家時的口氣雖然跟平常一樣冷清，表情卻似乎多了點猶豫和遲疑。

　　難道是因為怕被拒絕，所以才顯得比較脆弱？

　　許瑞陽望一眼站的遠遠的葉立帆，清瘦修長一個人影，處在與自己有六、七步的距離之外，看上去有點孤單，令人於心不忍。

　　公車在此時行駛進站，許瑞陽一上車故意走到後面的雙人座，晚上車上的乘客少，他選了有兩個空位的座位，自己坐在靠窗的位子，葉立帆走到座位旁，躊躇一會兒才坐上去。

　　許瑞陽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四周很安靜，只聽得到引擎加速的聲音，平穩地好似催眠，在意識即將迷濛之際，他聽到葉立帆說了一句話。

　　「你好像很喜歡這個位子。」

　　許瑞陽睜開一雙矇矓的眼睛輕聲問：「什麼？」

　　葉立帆看著他說道：「你一年半前也是坐這個位子。」

　　「喔……大概習慣了吧……」許瑞陽揉揉眼睛。

　　一年半前也是在這台公車上他們兩個才會相遇，之後一直都是葉立帆主動來找他，不然那一天或許只會成為國中三年的小插曲，而葉立帆在之中也只是個過客而已。

　　公車繼續平駛，周圍依舊寧靜，許瑞陽隱約聽到葉立帆安穩的呼吸聲，他已然沒有睡意，望著前方的滑動螢幕，漫不經心的說：「你那時怎麼會想幫我？」

　　許瑞陽等了很久旁邊的人都沒有回答，他悄悄的往旁邊一看，葉立帆雙手環抱，闔著眼也在閉目養神，這時他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這人的睫毛，綿密細長，和普通男生不一樣，可能就連女生也沒這麼迷人。

　　過不久許瑞陽的站到了，葉立帆也跟著他下車，經過數字商店時，感覺到自己的書包被往後拽了一下，他往後看，葉立帆指了指商店似乎想要買東西，許瑞陽便跟著一起進去。

　　沒想到葉立帆和一年半前一樣又買關東煮，看著站在收銀台前的他，許瑞陽心想，幸好這次不是自己付錢。

　　就如一年半前，葉立帆要求許瑞陽陪他一起吃，兩個人坐在橫排的座位上，面對透明的玻璃，外面路人來來去去。旁邊的人把每一塊關東煮分成兩半，一半沾醬，一半丟入湯裡，許瑞陽望著這一幕，與腦中記憶重疊，神智開始有點恍惚。

　　葉立帆把有湯的那碗推到他面前，對他微笑說：「我很喜歡這裡的關東煮。」

　　「為什麼？」許瑞陽雙手摸著碗側，感受暖和的溫度傳至手心。

　　「他們關東煮收的最晚，現在五月都還有在賣。」

　　許瑞陽愣愣看著碗裡的關東煮，碰觸到溫熱蒸氣的臉頰微微發紅，小聲的說了聲喔。

　　葉立帆轉頭看他，烏亮的瞳孔中帶著笑意說：「今天和一年半前真像呢。」

　　許瑞陽僵硬的點點頭，表情很不自然，葉立帆打開兩雙筷子，其中一雙給旁邊紅著臉的男生，緩緩說道：「不過你對我印象似乎很不好，還記得當初跟你說我的名字後，你居然扯著我的領子大吼大叫。」

　　往事被提及，許瑞陽尷尬的說：「那是因為你厚臉皮叫我請你，又知道你是全校第一名的傢伙，覺得你太跩，所以才會……」

　　葉立帆啞然失笑打斷他的話，一陣沉默後，葉立帆又徐徐開口說：「其實在幫你刷悠遊卡之前，我就已經先知道你的名字。」

　　許瑞陽驚訝地猛然轉頭：「啊？為什麼？」

　　葉立帆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直接往下說：「後來我想既然你會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名而對我發脾氣，想必是對成績很執著的人，或許有上校榜但是名次不會太好，所以隔天我到教務處，在榜單上從後面找你的名字，果然很快就找到了。」

　　許瑞陽一聽又覺得生氣，以為葉立帆在嘲笑他。

　　葉立帆轉頭溫柔的凝視許瑞陽又說：「但是我們學校有近一千兩百個人，你能進前一百名幾乎是前百分之十，已經非常厲害了。」

　　許瑞陽轉念心頭一驚，睜大雙眼，第一次聽到葉立帆這樣稱讚自己。葉立帆神色柔和，透過玻璃盯著遠處說：「那時我就在想，這個人非常有潛力也很有資質，只是自信心不夠，老覺得別人比自己聰明，所以才會忌妒我，但是並不是做不到，而是被自己的思想困住，不停的在裡面打轉，結果轉了老半天也轉不出來，如果能多相信自己一些，一定有機會考上建中。」

　　許瑞陽怔怔的看著他，在心中不斷問自己，葉立帆是在鼓勵他嗎？

　　這席話讓他心裡升起一股暖源，四通八達往身體各方向去，似乎也通到臉頰上。

　　葉立帆轉頭深情款款的看著他，兩人四目相交，墨黑的雙眸美得動人心魄，許瑞陽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游離到意識之外，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葉立帆緩緩湊過來的臉，也沒有反抗深入唇裡溫熱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