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認識完畢後,五個人浩浩蕩蕩走進KTV,在包廂裡許瑞陽知道許任涵和陳孟婕一起申請上了景美女中,也發現她是個大方不怕生的女孩,比起陳孟婕的活潑好動,她比較內斂一些,在她的溫柔之中卻又有大家風範,三個女孩中最能和許瑞陽聊得開就屬她了,兩人聊得也不是多麼有內容的話題,許瑞陽心想或許是因為這個女孩不避俗,與初次見面的人也能相處圓滑,才和她比較合得來。

  如果沒有葉立帆,許任涵可能會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可惜他現在已經把整顆心都奉獻給那個變態了。

  陳孟婕站在大螢幕前唱著《帶我走》,有些滄桑的旋律中許瑞陽也希望葉立帆可以把自己帶走,到哪裡都行,只要是有他的世界就好,神遊之際他忽然聽到旁邊清脆的聲音問道:「聽說你很想上建中,是因為比較風光嗎?」

  「啊?不是……」許瑞陽默默的垂下頭,他想追隨的就只有一個葉立帆,風光的頭銜或許以前是他的目標,但是自從承認心裡那個人的位置就不再是了。

  許任涵歪著頭看許瑞陽而後笑說:「許瑞陽我覺得你不像考試失利的人,反而像失戀的人。」

  「或許吧……」他一聽頭垂得更低。

  臺上的陳孟婕唱完一首歌用麥克風指著許任涵說:「喂,任涵要不要也來高歌一曲,讓我哥見識妳的好歌喉。」

  許任涵輕笑幾聲說:「但是我想唱的歌,歌單裡面沒有。」

  「那就清唱!」除了許瑞陽以外幾個女生紛紛起鬨,硬把許任涵推上臺,她在上面似乎有些難為情,面帶含蓄的說:「唱不好請不要笑我,我很久沒唱歌了。」

  幾個人又大喊大叫說沒關係,許任涵才拾起麥克風,清清嗓子啟聲吟唱。

  「還是自己在旅途中的單身照,沒有任何裝飾簡單拍拍照照。只想安靜的在眨眼間記住城市的喧鬧……」

  幾個人安靜的聆聽許任涵的歌聲,許瑞陽聽著聽著慢慢睜大了雙眼,一瞬間身邊的事物彷彿都被清空,只剩下這個熟悉的旋律和佔據他心房的那個人。

  「沒有你我的世界太過虛無縹緲,出逃。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出逃。這次你快跟我一起出逃,一起出逃。要在熱烈的陽光下和你擁抱。不去管別人說什麼我只想你知道,帶著你出逃無論,城市如何喧鬧……」

  似乎時光回溯到那天令人心醉神迷的夜晚以及嘈雜喧嘩的走廊,同樣的曲調卻是低沉的歌聲餘音繚繞在他耳邊,許瑞陽記得當時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記得自己慌亂的悸動,他實在承受不了龐大的回憶在腦中旋繞,終於顫著聲音說:「等一下……」

  許任涵訝然止聲,全部人都疑惑地望著許瑞陽。

  「這首歌……歌名叫什麼?」許瑞陽努力壓抑自己發顫的聲音問道。

  許任涵有點不可置信說:「出逃,這首歌是從英文歌翻唱來的,很少人有聽過,真沒想到你會知道。」

  因為這是葉立帆最愛對他唱的歌,第一次聽是在那個充滿曖昧的夜晚兩唇相覆的時刻,葉立帆抱著他,低聲在他耳邊哼唱。回憶如潮水湧上,逃也逃不掉,整個神智就快要被浪濤般的情緒給淹滅,許多聲音充斥在腦中不斷喧囂。

  --要出逃到哪裡?

  --屬於我們倆的地方。

  「許瑞陽你沒事吧?」許任涵放下麥克風略擔憂的望著沙發上的許瑞陽。

  許瑞陽費力把自己的心神轉回來,看著全場四位表情凝重的女孩愣愣的說:「嗯,我沒事……」

  陳孟婕坐到他旁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哥,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跟阿姨說一聲還是讓你回家好了。」

  許瑞陽搖搖頭說:「不用了,沒關係,我真的沒事。」

  許任涵走下臺在桌上給許瑞陽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的時候,剛好注意到手錶上的時間,她看了一眼陳孟婕,兩人交換一下視線,對許瑞陽說:「已經兩點了,大考中心現在應該在準備寄發簡訊,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手機。」

  「啊?」許瑞陽愣了一會兒,才吶吶的說:「喔,好。」

  事實上他覺得有沒有看都沒差,第一個志願就是填師大附中,接著是成功高中,僅管只填兩個志願也不怕會落榜,除非他填志願時因為過於難過,眼花把學校代號給填錯。

  碰觸到手機的霎那,剛好有未讀簡訊的振動,一打開果然是大考中心的放榜簡訊,許瑞陽先是看到自己名字和準考證號碼,再把簡訊往下拉,他一看臉色倏地變得刷白,說了一聲怎麼可能,手機突然失去支撐力喀啦一聲掉到地上。

  在場的四人看到他的反應都慌了,陳孟婕緊張地搖了搖許瑞陽的肩膀說:「哥,怎麼回事?你……該不會沒上附中落榜了?」

  許瑞陽無神的整個身體被她搖晃,許任涵看他臉色這麼難看心想大事不妙鐵定是受了打擊,也坐下來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叫喚:「許瑞陽?」

  「哥,你落榜了嗎?是不是落榜了?你沒上附中嗎?怎麼可能!」陳孟婕不見他回應越搖越大力,語氣也越來越慌。

  或許是被搖醒,許瑞陽終於有點反應,呆愣的望著旁邊的陳孟婕失魂的說:「嗯……」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陳孟婕也愣住了,在一陣凝重氣氛時,許瑞陽突然回魂似的撿起地上的手機,起身向大家說:「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說完也不管那四個女生在後面怎麼呼喚就衝出包廂。許瑞陽一出KTV就往西門町的公車站狂奔,看到熟悉的公車號碼便不假思索的上車。

  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了,他想要見葉立帆,這個不可思議的消息他要第一個讓這個人知道。

  他在公車上坐立難安,偏偏在快到自己家路口的前方似乎發生車禍,阻塞後面一大串車隊,公車司機也顯得不耐煩,車上的乘客也一片沉默。許瑞陽整個心思很繁雜,受不了如此漫長的等待,他衝到前面對司機要求下車,司機也不多說什麼,直接開了門。

  許瑞陽一下車又開始拔腿奔跑,彷彿他最愛的人在天涯的另一邊,他使勁的跑,用盡全身的力量也要追上那個人。

  兩旁的景色快閃而過,化成回憶跑馬燈陳列在腦中一張張瘋狂打轉。

  初次見面,公車上的陌生男孩在他身後平淡說:「我要下車,刷兩個人,我和他。」

  兩人面對面,許瑞陽無情的對他說:「以後也不用再來找我了,我們各過各的,就回到你幫我刷悠遊卡之前,我們都不認識的時候。」

  之後葉立帆在他身後的自語:「瑞陽,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

  許瑞陽還在跑,言語是一把利刃在皮膚上劃開一道炙熱血痕,或許他的這刀不只劃在葉立帆單薄的皮膚,也割在脆弱的胸口上,他很後悔曾經說過那句話,明明自己很感謝上天給了他一個機會認識葉立帆,為什麼那時總是喜歡出言傷他。

  他不斷的跑,終於經過自己家的街口。

  剩三個站的距離。

  他奔跑在葉立帆以往行走的路上,依稀看到一個高挺的影子就在自己眼前不遠之處,那人緩慢挪步卻每一步輕盈飛踏的更遙遠,原來一個單純的人影也能組織成海市山嵐,跑再快仍然遙不可及,他的腳底開始有點麻痺的感覺。

  「你上建中,我才讀建中;就算你去種田,我也跟著去鋤草。」

  「沒有你,我的世界太過虛無縹緲。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出逃……」

  「要出逃到哪裡?」

  「屬於我們倆的地方。」

  許瑞陽現在才知道有些話早已經不知不覺深植在心裡,只是一直都用面具掩飾,直到情緒潰堤才像洋蔥一層層赤裸裸的顯露出來,他依舊奔跑,空氣刮在他雙頰削去這一年又十個月,積厚在臉上六百多天的偽裝,深入骨髓的愛戀終於撥開濃重雲層初見萬縷光明,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幹嘛老以我的選擇為準?」

  「因為我要我的路上都有你。」

  剩兩個站的距離。

  腳不停,回憶也不停。

  「你對我說的話不開心?」

  「葉立帆你對我只是玩玩嗎?」

  「茫茫人海中我只注視得到你,全世界我對你最認真。」

  情緒累積到最高點,腳底的麻痺延展到大腿,下半身的不適卻讓他跑得更快,因為拔除心上的這個人絕對比腳下的不適還要痛不欲生。

  跑馬燈繼續運轉,每跑出一步,數十幕畫面疾閃而逝,但是許瑞陽不需要回頭相憶,僅是他對葉立帆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記得很清楚。

  很清楚。

  清楚得像一座碑矗立在心底刻印著此人所有,他的面容,他的氣息,深刻如此,恍若這一生都無法抹滅。

  剩一個站的距離。

  「今天以後你只能喜歡我,如果現在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會讓你的世界只有我。」

  「瑞陽,你知道一直以來不是我綁住你,而是你綁住了我嗎?」

  「即使在遠方我也會給你力量,國文請你放心好好考。」

  「漫天繁星有一顆是我,夜路漫漫別害怕我會指引你。」

  內心的鼓譟衝破零界點,許瑞陽隱約覺得臉上被迎面而來的風吹起幾滴涼颼颼水珠。

  他終於跑過最後一個站。

  跑過喧譁的菜市場。

  跑到紅磚色的公寓樓下。

  最後駐足在鐵門前。

  一踏上這裡快轉的跑馬燈如一首激昂的交響樂在高潮迭起的曲調下戛然而止。

  他緩和一下自己的呼吸與情緒,刻意忽略足下的刺痛,伸出手在即將碰觸到二樓電鈴之際,眼前鐵門突然無預警的打開,一張令他魂牽夢縈,佔據他思緒整整一個月的俊容闖入他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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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展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