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接下來幾天，許瑞陽都魂不守舍，制服褲子穿反，球鞋左右穿錯，在學校上課像靈魂出竅，幾次考試他不只把名字寫到班級欄，寫完一面試題忘了背面還有一面，就直接趴下小睡去了。

　　導師觀察到他的異常，有幾次中午把他叫進辦公事約談，導師一開口就是：「許瑞陽，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許瑞陽搖搖頭，真正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總不能跟老師說，自己被一個男生吻了四次，還有一次被關在廁所裡，衣領被解開，鉗制在他身下，差點連男性的貞操都沒有了。

　　經過那天以後，許瑞陽馬上回家搜尋有關同性戀的資訊，與葉立帆當天講過的話對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

　　原來他招惹的不只是一個纏人的八爪章魚，還可能是個同性戀。

　　最讓許瑞陽感到恐懼的是，他不會為葉立帆對他所做的舉動感到噁心，也沒有厭惡，只是覺得自己被侵犯，又不知那個不知廉恥的侵犯者理由為何，讓他很惱怒，就像校慶那天，他摑過去的那巴掌或許不是因為葉立帆的親吻。

　　但如果不是，那又是為什麼？

　　許瑞陽望著房間的日曆，距離二次基測，剩三十四天。

　　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衝刺，但是現在怎麼叫他看得下書？

　　許瑞陽煩惱得整顆腦袋都快被轟炸，他倒在書桌上，看著眼前兩個小時內根本沒翻過頁的課本，重重嘆了口氣。

　　在他頹廢不堪趴著時，大腿突然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他把口袋的手機抽出來，發現多了封未讀簡訊。

　　一打開簡訊，滿腦火氣倏地飆升。

　　上面附了一張許多六角形的化學反應式圖樣，下面寫著。

　　－－這幾天美牛瘦肉精的新聞層出不窮，其實瘦肉精主要成分是萊克多巴胺，請依照這張反應結構式推出萊克多巴胺的分子式。

　　－－簡訊來源：葉立帆

　　「神經病啊！這誰會知道啊！」許瑞陽暴走大叫，極度不爽的橫著眼，飛快打上幾個字，按下傳送。

　　完畢後，他把手機丟在桌上，雙手環抱倚靠著椅背，擺明不想理葉立帆。

　　沒想到手機很快的又在桌上震動，許瑞陽盯著手機良久，最後還是把他拿起，打開簡訊。

　　－－是C18H23NO3，記起來，基測時事或許會考。

　　許瑞陽額頭上青筋滿佈，這傢伙是在賣弄他的聰明嗎？

　　「怪胎一個！」這次許瑞陽也沒有回簡訊，直接把手機往後一丟，落在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振作精神把課本立起，決定要好好定下心讀書，讀不到一頁，又聽到床上微弱震動聲，他的心一瞬間就飄到九霄雲外了。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許瑞陽雙手抱著頭使勁的搖頭，不斷叨念催眠似的話語。

　　不過，顯然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下一刻，許瑞陽爬上床，在棉被上掏來掏去，手機拿在手上時，他皺著眉心想，自己該不會是被制約了吧。

　　當他打開簡訊看到短短的一句話。

　　－－讀書辛苦了，別太晚睡，下次我再拿店裡的甜點給你。

　　許瑞陽頓時覺得他完蛋了，好像真的被一個男生制約了……

　　隔天，是學校為國三生舉辦的第二次包粽活動。

　　班會課許瑞陽指揮班上同學搬出五張桌子併排在走廊上，學藝從學務處帶回近四十個小粽子，然而全國三的走廊卻沒有粽子的飄香四溢，所有人定睛一看，原來這小巧玲瓏的粽子只是個香包，上面還掛一張小紙片，看似是給國三生寫自己二次基測的目標。

　　教務主任開始廣播，所有一、二樓的國三學生，紛紛有條不紊到走廊整隊排好，整齊劃一。

　　許瑞陽身為班長站在隊伍的最前頭，聽著主任的加油打氣心想，還好他們的廣播系統是兵分三路到各個年級的教室，所以國一、二的學弟妹的教室聽不到主任的聲音，但卻還是會引起一定的噪音，就像這時校長高唱衝衝衝，整片國三生一片喧鬧。

　　校長唱爽後下達命令，叫每個同學拿起屬於自己的粽子，寫上對自己的期許與目標，校長宏亮的聲音說，這顆香包粽不只是為二次基測祈福，也是祈禱每個同學未來的求學生涯能一路順遂高中、心想事成。

　　所有國三同學隨著校長的指令，原本整齊的隊伍眨眼成散沙，亂哄哄的在走廊的桌上寫著自己的願望。

　　許瑞陽提筆思考了許久，卻還是不知道應該在小紙卡上面寫什麼。

　　或許寫希望自己能上成功高中，但是在下筆時葉立帆的話又突然竄入腦中。

　　－－你上建中，我才讀建中；就算你去種田，我也跟著去鋤草。

　　直到現在許瑞陽才垮著一張臉發現，這根本是威脅……

　　旁邊的同學們都興致勃勃，只有他四周是一片烏雲漫天。

　　他轉眼看到隔壁班每個人也都很投入在這次活動中，這時忽然有人從背後環住他，許瑞陽身軀一震，隨即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怎麼還不寫？」葉立帆在他身後微笑問道。

　　「你、你、你跑來我們班幹嘛？」

　　葉立帆的頭靠在許瑞陽的肩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說：「我們班又沒有你，我待在那裡幹麻。」

　　什麼奇怪的理由啊……

　　不過，許瑞陽想到自己倒是可以問問他在紙卡上寫什麼，一問之下，葉立帆掏出自己的小粽子，只見白色的紙卡上面橫著一行俊逸的字體。

　　目標：糾纏瑞陽，至死不休。

　　許瑞陽差點想把抱住他的人的頭打爆。

　　太陽穴一跳一跳抽動，他拿著葉立帆的香包粽，轉頭惡狠狠質問：「這是什麼東西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葉立帆放開環住許瑞陽的手臂，從後抽走他手上兩個香包粽。

　　「你幹嘛啦！」

　　許瑞陽完全猜測不了身後的傢伙又會做出什麼事，對他來說葉立帆簡直是顆未爆彈，接近的話隨時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只見葉立帆從制服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枚原子筆，把許瑞陽的小粽子放在桌上，感覺起來是準備要寫上他的小紙卡。

　　許瑞陽馬上衝上前搶走自己的粽子，橫眉豎目大喊：「葉立帆你到底要幹嘛？」

　　葉立帆淡淡瞥他一眼說道：「我想說如果你不寫的話，我幫你寫。」

　　「我會自己寫，不需要你雞婆。」許瑞陽撇過頭轉身，從桌上隨便抓了一枝原子筆，就在小紙卡上面龍飛鳳舞起來。

　　葉立帆又從後輕輕靠在他身上，許瑞陽感受到身後溫熱的體溫，似乎經過導熱一路傳送到自己的臉頰，他伸出手捏了捏臉，又辣又痛的感覺直奔腦門，還有一點頭暈目眩。

　　「瑞陽，你知道你只能寫一個學校嗎？」冷清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什麼？」

　　「你只能寫建中，若是其餘的，我就不去考試。」葉立帆走到他的旁邊，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許瑞陽覺得莫名其妙，說道：「為什麼啊……你幹嘛老以我的選擇為準？自己的路自己走啊……」

　　葉立帆目光炯炯望著他。許瑞陽發現旁人居然沒有回答，抬起頭不料剛好與他四目相接，一看到葉立帆黝黑的雙眸，許瑞陽的雙頰瞬間燒起來，他飛快的轉過頭，假裝在看小紙卡，接著就聽到葉立帆清楚的聲音在旁邊說。

　　「因為我要我的路上都有你。」

　　心跳聲清晰的彷彿就在耳邊，許瑞陽拿著筆的手遲遲不肯動作，他呆愣在原地，聽到這句話反而開始手足無措。

　　葉立帆輕輕笑了一下，又在他耳邊說：「寫我要跟葉立帆一起上建中。」

　　許瑞陽像著魔一樣，跟著葉立帆的耳語，嘴裡念念有詞：「我要跟葉立帆一起上建中……」

　　他緩緩抬起手在小紙卡上面寫字，四周的人聲很喧雜，校長在前面中庭高聲歡呼，同學在旁邊嘻笑吵鬧，亂糟糟的聲音中他只聽到葉立帆輕聲哼歌。

　　「要在熱烈的陽光下和你擁抱。不去管別人說什麼我只想你知道，帶著你出逃，無論城市如何喧鬧，沒有你的世界太過寂寞太無聊，我們一起出逃。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出逃。這次你快跟我一起出逃，一起出逃……」

　　彷彿所有人都靜止不動，這個空間中只有他與葉立帆有著呼吸心跳，流失的時間讓他徜徉在悠柔的旋律中，越聽越陷入，越來越無可自拔。

　　喀的一聲清響，許瑞陽蓋上筆蓋，回到現實世界，中庭內的校長推了三架木製祈願架出來，許多國三生蜂擁而上，將自己的小粽子掛上，半晌，祈願架遠遠一看皆是密密麻麻的綠色小點。

　　許瑞陽也準備走出走廊，葉立帆卻拉住他的手，微微笑著把他手中的粽子拿走，又拿起自己的那顆，將兩個綁在一起。

　　許瑞陽愣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葉立帆一邊綁一邊露出柔和的表情說：「纏在一起，我們的願望會一起實現。」

　　活動結束後，葉立帆沒有把糾纏不清的兩個粽子掛上祈願架，這讓許瑞陽鬆一口氣，畢竟那上面的東西，給人看到了會引起暇想吧……

　　許瑞陽一面收拾殘局，將桌子搬回教室，葉立帆還是賴在他的身邊不走，絲毫沒有要回自己教室的意思，許瑞陽想是不是他還有話沒說，疑惑的看他一眼，葉立帆果然淡淡說了一句話。

　　「我從今天開始要留晚自習。」

　　許瑞陽放下桌子略驚訝的說：「我也是耶，前幾天把補習班退掉，想說自己讀比較好，沒想到你也會想讀書了啊……不對啊！那你的工作呢？」

　　葉立帆還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暫時辭職了。」

　　「那你們家的收入怎麼瓣？」許瑞陽有點擔憂，記得上次他說奶奶不方便出外工作，所以整個家計都靠他了。

　　葉立帆看著許瑞陽擔心的神色，突然噗嗤一笑，惹的許瑞陽火氣又上來，他說：「我有存錢啊，才短短三十幾天而已，考完基測我就可以回去上班。」

　　聽到這番話，許瑞陽終於稍稍放心，看樣子這傢伙也是有決心要考基測了，他又搬起桌子往教室走說道：「這樣很好，你終於以讀書為重，也決定要考試了。」

　　葉立帆停留在門邊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是啊，但是如果某人沒有上建中，開學後我也不用去報到，直接去上班，這樣也不錯呢，你也不用擔心我家有沒有收入的問題。」

　　許瑞陽在教室放下桌子生氣的轉頭大叫：「葉立帆！不准！」

　　只見葉立帆笑了笑向他揮揮手就消失在門邊，許瑞陽也沒有追出去，他想這個人是回教室去了吧。

　　許瑞陽才剛坐上位子，班上幾個女生突然出現在眼前，每個人的眼神都很古怪，看起來似乎在壓抑興奮，其中一個女生點點頭說：「我們都看到了喔！」

　　「看到什麼啊？」許瑞陽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說道。

　　另外一位女生跳出來接話：「當然是你和葉同學的姦情啊！我們都看到了！一清二楚！」

　　許瑞陽一聽倏地鐵青著臉彈跳起來大叫：「不不不！妳們誤會了！絕對不是這樣的！」

　　然而眾女生完全不顧他的解釋，紛紛開啟小花模式，許瑞陽簡直快發瘋，其中一個女生又說了：「許瑞陽你要開始小心你的貞操喔，不然哪天被吃乾抹淨了都不知道！」

　　貞操……他好像已經快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