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雕塑精美的琉璃,與生俱來,最精緻的琉璃;弱不經風,一個彈指就能毀滅的琉璃。
長青的少爺,就像琉璃晶透動人。
所以他總是花很多心思在少爺身上,那個美麗又易碎的男孩。
父親是家族的執事,他得以從小接近少爺,從小訓練自己如何再成為一個執事。
十七年來,少爺總是能輕易地奪走長青的注意,讓他的目光緊緊的鎖在他身上,再悄悄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
他的光芒耀眼卻不刺眼,即使青梅竹馬--祐人--在他的旁邊,一樣不失奪目的色彩。
長青從來不忌妒,他知道這兩人是天底下最登對的一對,少爺對祐人的喜愛任誰都搶不走,他不多求、不奢望,上帝能讓他待在這個家已足夠。
所以當少爺從房裡拖著棉被走出來,用著午覺剛睡醒甜膩的聲音問他:「長青,祐人來了嗎?」他從未感到心臟抽痛。
「祐人少爺在路上,不久就會到,是否要幫少爺準備甜點呢?」長青用著熟練的口吻問道,絲毫沒有任何情緒的破洞。
「好哦,記得準備他愛吃的。」少爺打了個哈欠,說完轉身走回房更衣。
長青快速稟告父親,自己到廚房準備和菓子,習慣性的擺滿一盤各式口味糰子,另一盤放上煎餅。端去庭園時,祐人和少爺已經在那聊天甚歡。
少爺拾起煎餅對祐人說:「我特地請長青準備你愛吃的煎餅,很貼心吧?」
「小逸上回不是威脅我以後不幫我準備甜點嗎?」祐人笑道。
小逸是祐人對少爺的稱呼,也只有祐人可以這麼稱呼少爺。
長青佇立在旁邊,專注看著兩人,無數次相同的光景,每一次他都覺得是最和諧的一幅畫。
少爺突然轉過頭說:「長青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長青回神,笑了笑:「你們吃就好。」
糰子是少爺的最愛,永遠是準備給他吃的,如果他吃了,少爺會不夠的。
他的第一位永遠是少爺,可惜少爺的第一位不是自己。
長青有時候會做夢,夢裡常有少爺的身影,他如常為少爺準備甜點,夢裡的少爺總會把盤子上的糰子分給他一半。
他不喜歡吃甜食,但夢中的他總是會含笑吃下糰子,抬頭可以看見少爺托腮淺笑望著他。
這次也是如此,長青剛從美夢醒來,庭園的兩人也準備散席。
現在是夏與秋的交界,日暮西下,庭園披上一層橘黃色紗,趁著夕陽餘光,他們在大門跟祐人告別,跨出門外的霎那,天有異相,橘色天空瞬間變成黑夜,猶如進入分裂的空間。烏鴉一齊飛越天空,傳來吵雜的叫聲,像是人類尖銳的嘶吼,不僅難聽還令人惶恐。
「獵人在追趕牠們嗎?」少爺不安的詢問。
「有可能。」祐人回道:「別露出這種表情,趕快進屋裡。」
長青趕緊把少爺帶進屋,出來後在窗戶楞楞的盯著烏鴉群離去。
最近日暮怎麼來的特別快呢?
如果野村老爺回來,晚餐是長青的父親準備,否則幾乎都是長青親自料理,因為少爺比較喜歡吃長青做的。
對少爺來說,長青的料理如鴉片一樣,嘗過一次就忘不了,食髓知味。
近日黑夜提早來臨,屋裡晦暗,順理成章刺激分泌褪黑激素,少爺用餐完很快就入房,不久隔著門板傳出細微的呼吸聲。
長青在此時做了夢,場景卻不同於以往。他站在少爺的房前,門邊滲出粉紅色的光芒,曖昧的光線打在他手上,伸手觸碰卻不小心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毫無防備躺在床上的少爺。
他走近坐在床沿,附近充滿粉紅色的光,卻不知光源從何而來。少爺的面目清秀,皮膚吹彈可破,像琉璃美麗又脆弱。
他情不自禁撫上少爺的臉龐,在夢裡構不成犯罪,於是動作更加猖狂,吻上透光的雙瓣,吸吮甜蜜的汁液,這是個胡作非為的美夢。
少爺衣衫不整,衣領敞開露出白皙的胸脯,兩顆紅果子羞澀挺立,勾引著長青更進一步,他舔舐著兩粒蜜珠,脫下已無蔽體作用的睡衣,看到下體包在單薄的內褲裡,跟隨慾望俯身舔弄被保護的陰莖,少爺輕輕呻吟,撐起的內褲濕了一片,頂端還可以看見漲紅的龜頭若隱若現。
長青受不了,也退下自己的褲子,覆上年輕的軀體,他覺得自己很像在褻瀆神明,罪惡的聲音在耳畔輕聲呼氣,但陷入瘋狂的人無法停止,一晌貪歡的夢也不需停止。少爺也是他的鴉片,嘗過一次越想霸佔,連一滴精液、一根頭髮也不願放棄。
夢境到終點前,粉紅色的光罩住僅剩的意識,靈魂被拋出去似的,很快的長青已不知道自己是誰。
翌日早晨,床舖溼溽一塊,長青做賊心虛,趕緊換了床單,經過少爺的房間不忘觀察一下,他仍睡得酣甜,不論昨晚的夢歷歷在目,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的夢幻泡影。
市場轉角處有一家古董店,長青常經過,卻從未進去過,糰子的材料不足,他外出買紅豆沙,特地往裡面瞧瞧。
只見妖異的粉色光芒滲漏,長青覺得奇怪,忍不住又接近幾步,一步、一步、一步……踏上店裡時,啪!群鳥飛過,長青嚇地不小心絆到石頭,啊一聲跌到地上。
他挺直腰桿,撫著腰的痛處,緩緩站起來,定睛一看又被眼前的人嚇到倒退一步。
「我知道你是野村家的人。」古董店的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身上飄散淡淡的薰香:「那位老執事的兒子。」
「是的。」長青歛好心神,為剛剛偷窺的行徑感到不好意思,低下頭道:「抱歉。」
老闆沒有理會他,抬頭望著天空喃喃說:「最近太陽都很早下山呢……」
這麼一說長青才發現天色的確又變暗了,他跟著昂首:「是不是要發生甚麼……」
「野村家的位置不好。」老闆突然插話,面色嚴肅的看著長青:「晚上我都會看到你們家有光。」
「光?」長青一頭霧水。
「對,粉紅色的光,就像你剛才看到的。」
「那代表甚麼嗎?」長青不經意往店裡看一眼,那道妖異的光芒已經消失了。
老闆再度無視他的話,露出一抹深意的微笑說:「你覺得呢?」說完走進店裡。
長青望著他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不安的警示。
等他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
為少爺準備晚餐,有些心不在焉,心心念念那道粉紅色的光。
少爺碰了碰他的手臂偏頭問:「遇到甚麼事嗎?」
長青心跳快了一拍:「沒有,只是好奇最近怎麼這麼快天黑。」
「我跟祐人也覺得奇怪,而且烏鴉特別多。」少爺擦擦嘴巴,下了餐桌回頭道:「今晚祐人會來,幫我準備兩份盥洗用具。」
長青出奇地愣了一下,才點點頭。
入夜祐人在少爺的房間,兩人相擁而眠,長青則輾轉難眠,他的魂一半在另一個房間,一半在那家古董店。
那道光縈繞在腦海,揮之不去,長青也不覺得厭惡,反而有種心安的感覺。
長夜漫漫,翻身一百次也無法入眠,他下床倒水,經過那扇門不由得停在那,伸出手與門扉緊貼,似乎想要感受到裡面的熱度。
如果……
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天與地翻過來一般,整個世界在葫蘆裡旋轉,長青被震得五臟六腑差點吐出來。
啪咯一聲!屋樑斷裂!
「長青快逃!」他聽到父親的聲音,下意識衝進房裡。
「少爺!」長青勉強扶著牆壁撞開門,飛速的拉起驚慌的少爺。
「還有祐人啊!」少爺在他懷裡哭喊著,碎屋瓦墜落之時,長青已經來不及再回去,只好往外衝。
躲過高速下墜的屋樑還有濃厚的煙霧,長青用自己的袖子摀住少爺的口鼻,避免吸入太多灰塵。
兩人幸運逃出,少爺失去意識,長青把他放在地上,垂著胸口:「不、不、不……少爺!」
少爺咳了一聲,恢復意識後,看到眼前是長青,顫抖著問:「祐人呢?」
長青傻住,除了不知如何回答,也心寒此刻怎麼還是提到他的名字?
「我要去找他……」少爺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回成了廢墟的家。
野村家所有人都逃出了,只有祐人。
他邊哭邊挖著碎瓦塊,指甲斷裂也不管,血滴在斷垣殘壁,流給底下的人。
「為什麼!祐人!」少爺崩潰的哭泣,使勁力氣也要把心愛的人挖出來,只差一點點,搞不好還有一線生機,只要能找到、只要能找到……
長青跪在他旁邊,也著魔似的開始挖,找到祐人,少爺就不會這麼難過,所以他也不停地挖,割傷手也無妨,少爺的絕望就像他的末日,比家塌了還要可怕的末日。
你的絕望,就是我的絕望。
少爺雙手都是血,仍不停歇地挖,長青忘卻肉體痛楚,一心一意只想找到祐人。
父親找來救難員,他們用鏟子撥開所有破瓦。
終於,長青看到了一隻手。
少爺失聲哭嚎,握住冰冷的手,祐人像個破娃娃,屍首分離,少爺承受不住哭暈過去。
長青不敢置信地看著冰冷的祐人,內心的恐懼達到最高點,他丟下所有人跑出去。
古董店關著門,他破門而入。
「出來!是不是你弄的?」長青憤怒大吼。
老闆慢悠悠的走出來:「怎麼會跟我有關?」
「我看到了……祐人身、身上有粉色的光!」長青回想方才屍塊上的光芒,不禁恐懼地打顫,雙眼瞪大。
「跟我沒關係。」老闆坐下,好整以暇的打量驚慌失措的長青:「你很想救他嗎?」
「祐人不能死,我不能讓少爺痛苦生活下去!」長青像溺水的孩子拼命抓水面上的扶木,抓住老闆急迫的問:「有沒有辦法?那、那道光是不是可以救他?」
「人死不能復生,任何方法都救不了他。」
「那、那……」長青放開他,抓著自己的頭髮,來回踱步,突然面目扭曲的說:「我想到了!」
「什麼?」老闆翹著二郎腿笑道。
「把我、把我變成祐人吧!只要我是祐人的樣子就好了!我從小看到大絕對可以裝成他!」長青睜大眼睛說道,瞳孔有著不知名的情緒。
「可以,但是你不能是祐人。」老闆勾起嘴角玩味的看著震驚的年輕人:「只能在他面前是祐人。」
「意思是……」
「所有人知道你是長青,只有他會把你看做祐人。」
長青顫抖站著。
「在他面前你不是長青。」
耳畔的聲音說,他可以名正言順擁有那具的琉璃,具有不讓少爺哭泣的能力。
只是他愛的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考慮良久,長青絕望的點頭:「我答應你。」
他淡淡的笑著,這一切都是為了少爺啊。
地震過後,野村家被安置在收容所,等待家園重建,少爺失去愛人整日魂不守舍。
幾天後長青走進收容所,看見蜷曲在地上的少爺。
多麼令人憐愛,那麼易碎的少爺,你怎麼會在這。
你該是溫室的花朵,不是瑟縮在角落裡的難民。
你唇邊該是甜蜜的和菓子 ,不是污黑的髒垢。
他緩緩的蹲下,摸了摸他的頭:「小逸。」
少爺抬起頭,空洞的目光,終於在光線進入眼眶時,瞳孔映出長青的影子。
他雙手抓住眼前的希冀,從絕望中解脫:「祐人,我好想你……」
長青把他擁入懷裡,親吻他的髮絲,輕聲道:「我不會再離開你,你的絕望,就是我的絕望。」
但我的絕望,不是你的絕望。
2015年第一篇文章,雖然不是很歡樂的文章,但我寫得超歡樂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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