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尾聲 東方美人茶
【不苦不澀，鮮豔可愛，蜜香清芬】

　　過了幾天，阿茶帶著冬瓜回到臺灣，四個人在機場迎接，阿渣一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立刻衝上前，像賣豬肉掛在阿茶身上說：「好啊，老大，我流這麼多眼淚你要怎麼還我！」
　　叨叨絮絮一陣子，才從阿茶身上爬下來，發現英勇的老大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多了四五個OK蹦，一張斯文倜儻的臉變得不像樣。
　　「你是怎麼回事？」葉立帆和許瑞陽驚奇的看著他臉上的傷。
　　帶著瘀青的阿茶綻開一張燦爛的笑容說道：「我跟我爸說，我要回臺灣跟一個男人生活，就變這樣了。」
　　「所以你是逃回來的吧……」段子覺得不可思議。
　　葉立帆更是吃驚，怔怔地望著阿茶，臉上掛彩，但是牽著冬瓜，他的笑容無比刺眼。這個人的英勇，連心高氣傲的他也望塵莫及。
　　阿茶隻身回臺，回到家想買個午餐，身上沒錢去提款，才發現金融卡被溫哥華的父親凍結，驚覺自己身無分文，阿茶一下子愣住了，冬瓜在一旁非常著急。
　　「怎麼辦？」冬瓜憂心的望著阿茶，自己微薄的薪水也養不起兩個人。
　　阿茶沒想到父親真的這麼狠，把他打的鼻青臉腫，還要斷他金錢供應。但他只憂愁了一會兒，立即轉頭笑臉盈盈對冬瓜說道：「沒關係，錢再賺就有了。」
　　人生有得有失，拿金融卡換得冬瓜，他非常願意。為了討生活，阿茶開始找工作，最後找到台大附近的全家工讀，也開始效法葉立帆和冬瓜兩人半工半讀的生活，老實說他還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冬瓜很內疚他和父親關係決裂，阿茶還是那副天塌下也不怕的表情對冬瓜說，他不會跟父母斷絕關係，但也不會放棄他。冬瓜聽了眼眶潮熱，安心的躺在阿茶懷裡，這個男人是他第一個信任的人。
　　辦完復學手續，阿茶立即回到建中上課，徐殷梣感動得妝都快掉了，眨著眼睛問他：「你想通了？」
　　「呃，應該算吧。」如果想通自己要去打工才能照顧冬瓜算的話。
　　「老師真是太感動了！既然回到臺灣，你若是沒上台大經濟，我一定會把你塞回溫哥華！」
　　「老師這不是懲罰吧，去溫哥華我會有更好的前途耶。」阿茶難得對她說出心裡的吐槽。
　　「你確定嗎？」徐殷梣瞇眼，煞有其事說道：「那麼你跟紋曉又分隔兩地了，你回來還不是為了他。」
　　阿茶臉紅，吞吞吐吐的說：「老、老師怎麼會知道？」
　　「你的好兄弟說的，他說什麼老大的追妻之路讓他感動得痛哭流涕。」
　　「該死的阿渣……」阿茶頓時想把那個人渣丟到荷花池裡。
　　「總之幸福美滿之前先給我準備學測，也不准學葉立帆偷嚐禁果！」徐殷梣厲聲說道。
　　「是……」什麼偷嚐禁果，阿茶根本沒想過，冬瓜肯接受他的感情就已經謝天謝地。
　　因為徐殷梣的威脅，軍團六個人都用功起來，不過阿茶的用功是一邊讀書，一邊把冬瓜寵在手心上，讓阿渣和段子等人寒毛直豎。
　　阿茶每天都問冬瓜會不會冷、會不會熱、有沒有吃飽。冷了脫自己外套給他穿，熱了拿扇子給他搧風，餓了跑校外給他買東西，渴了給他買冬瓜茶喝。活脫像個冬瓜的瑪麗亞，阿渣看了嘖嘖稱奇：「我終於看到比葉大哥還要愛妻的人了。」
　　阿茶理所當然的說，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人，要更珍惜，更疼才行。冬瓜在一旁紅著臉，扭衣角，想看阿茶又不好意思看，只好鑽進他懷裡。阿茶緊緊抱住他，深怕有人搶走似的。
　　阿茶回臺終於有幸看到冬瓜和阿渣辛苦準備的成發，在會場段子偷笑說：「阿茶不用透過電腦就可以看到冬瓜的美姿了！」
　　阿茶眄他一眼，他們都坐在第一排，聽到鼓聲響起目光立即往舞台上聚焦，這次變成學弟跳開場舞，冬瓜被安排在之後的團舞，阿茶不知道如何描述，冬瓜的舞姿，一舉一動都非常撩人心動，就好像專門跳給他看，舉手投足明明就跟其他舞者相同，但他就是覺得冬瓜的動作特別柔美，走一個臺步，也感覺是對著他走。
　　阿茶愣愣的追隨臺上的身影，去年他也是這麼看著，但是冬瓜的視線總是越過他，好像在看遠方的觀賞者。但是此刻全部舞者舞動美妙的身段轉了一個圈，轉身的瞬間冬瓜偏頭，眼神穿進只有他的影子的雙眸中，阿茶的心湖掀起未曾見過的濤天巨浪，就為了這一秒。
　　謝幕時冬瓜跟著團員鞠躬致謝，當他抬起頭，阿茶非常肯定冬瓜真的在看自己。
　　等到冬瓜走下臺，跟去年相同，阿茶還是那句沒來由的：「你好美……」
　　冬瓜歪頭笑問：「有獎賞嗎？」　　
　　「你想要什麼？」阿茶的魂終於回來一點，認真的問道。
　　「這個。」大庭廣眾之下，冬瓜踮起腳，朝阿茶的雙唇蜻蜓點水淺淺吻過，又漲紅著臉不敢看阿茶。
　　阿茶被這一吻點醒了某條神經，又托起冬瓜的下巴不假思索的吻上去，輕輕的唇瓣相磨，兩人飄飄欲仙，阿茶抱緊冬瓜，情話綿綿，細語綿長。
　　「我愛你，想要保護你，更想把你寵上天。」
　　冬瓜在他的懷裡臉紅輕笑，他很慶幸最終追回這份溫暖，就算不是女孩身，也要努力相信自己可以成為他的另一半。
　　成發在掌聲中結束，表示學期末到來，準備迎接高三，許久未使用的團辦為了應戰學測又開啟了，暑假升上高三過後六個人都往團辦跑，看似讀書，事實上打打鬧鬧的時間佔了一半，就如同高一準備各項比賽時一樣，感情從未褪色，反而越漸鮮艷。
　　考學測的時候阿茶對自己的分數心裡有底，果然學測分數出來，冬瓜七十四級分，沒意外申請臺大經濟穩上，阿茶六十八級分，落在邊緣。
　　阿茶深吸一口氣，撕掉學測成績單對冬瓜說：「等我指考。」
　　冬瓜點頭說：「別擔心，我會陪你讀書。」
　　葉立帆依舊風采，七十五滿級分，一舉上申請臺大藥學，他們問為何不上臺大醫科，葉立帆冷著臉說，放棄跟瑞陽去政大到臺大讀書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可不要當醫生花一堆時間在醫院。
　　除了這兩個神人，其四人還是繼續準備指考，另外也預備畢業，趕在畢業前夕，大伙們聚集在團辦說要合資買一個禮物，象徵高中生活的結束。
　　「既然只有一個的話，那這個禮物要放哪裡？」許瑞陽跟著大家擠在電腦前問。
　　「埋在建中校門的樹下！」阿渣大叫。
　　段子瞪他一眼：「然後過個十年再把它挖出來嗎？」
　　「拜託你們不要老是說一些沒有建設性的話。」阿茶無奈的動著滑鼠，觀看拍賣網上有哪些可以象徵美好的時光的東西。
　　許瑞陽靈光一閃說道：「不然買棵小樹種在團辦裡？」
　　「可是畢業後沒人會來澆水。」葉立帆一針見血，許瑞陽失望的垂頭，他又溫柔的說：「如果你想種，我去買一棵種在你家。」
　　這兩人的濃情蜜意馬上被阿茶擺眼，這時跟他坐同一張椅子的冬瓜，注意到網拍的某一處，興奮的伸手控制滑鼠，覆在阿茶的手上面，讓阿茶整顆心飛了起來。
　　「這個！」冬瓜點開一個拍賣網站，顯示出一株小型的紫水晶樹，他說：「瑞陽想種樹，可是團辦以後不會常常有人來，那就種水晶樹，而且紫水晶象徵智慧。」
　　「好嗎？」他轉頭問問大家，全部的人都沒有異議，又問向阿茶：「阿茶可以嗎？」
　　「好……」冬瓜甜甜的笑臉讓阿茶完全無法拒絕，說這聲好的時候，阿茶有一半魂是飄走的，鬼迷心竅下他立即訂購這棵紫水晶樹。
　　畢業前幾天，水晶樹就送來了，簽收的霎那，阿茶不禁回想起兩年多前也曾在這裡簽收過兩百杯高腳杯，還能待在臺灣回憶，而不是在溫哥華相思，心底湧起難以言喻的感動。
　　他將水晶樹拿進去，所有人看到水晶樹就樂了，軍團六人的感情不必用鎖緊繫住，而是成為同根生的光澤圓潤的紫水晶，一起永垂不朽。阿渣好奇的東摸摸西摸摸，段子在旁邊滔滔不絕自己家裡還有多麼巨大的招財水晶樹，但是被葉立帆冷冷掃過一眼就馬上閉嘴了。
　　阿茶站在旁邊，難得讓阿渣去觸碰這麼重要的東西，畢業前就讓他這麼放肆一次。
　　然而自己也想放肆一次，他轉過身，對葉立帆有事相求。
　　「可以教我一些事嗎？」他說的曖昧不明。
　　葉立帆彎起美麗的眼尾邪魅問道：「需要身體力行嗎？」
　　馬上被阿茶白了一眼。
　　建中畢業典禮在晚上舉行，那一夜燈火通明，不需要陽光也光彩璀璨。
　　號稱「建中門神」的蔣公被套上了怪獸裝，阿渣和段子都搶著要跟它拍照，徐殷梣剛好走過，也被拉進鏡頭內，拍完照徐殷梣又在開始諄諄教誨，指著阿茶說：「你！怎麼學測考這麼爛！」
　　「指考就不會了啦……」阿茶也不是故意的，學測前發生太多事情，腦袋混亂得裝不下課本裡的東西。
　　徐殷梣對他蹙眉，又指著阿渣說：「你想考什麼？」
　　「老師我有大學讀就很好了啦！」阿渣嘻嘻哈哈的晃頭晃腦。
　　徐殷梣搖頭說：「只要你努力可以上清交。」
　　「老師你也太看得起這隻猴子了吧！」段子在旁邊潑冷水。
　　徐殷梣也問他：「那你的目標是什麼？」
　　「台大醫科！」段子揚起自信的微笑，似乎馬上就能登科上榜。
　　徐殷梣看似很滿意這個答案，又一連問了冬瓜和許瑞陽，對兩人的答案也心滿意足，她感概說：「你們是我帶的第一屆學生，如今要畢業了，做老師的希望你們能走最適合自己的路，在這個社會上發光發熱……」
　　面對感傷的老師，六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的把徐殷梣架起往活動中心前進，大家一邊七嘴八舌。
　　「吼，老師其實我高一很討厭妳，因為妳都不讓老子去打球！」
　　「老師，實不相瞞妳每次找我參加比賽，我都有想要看布袋的衝動。」
　　「老師！妳出的英文真的難到讓本少爺想拿錢砸死妳了！」
　　幾個人推推擠濟，嘴上都是老師、老師的叫，一日為師，終生為母，就算之前再怎麼覺得這個老師機車蠻橫，卻是讓他們歷練最多、學到最精的恩師。師生之間的笑聲中，悄悄滑過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聲音，未來的某一天，或許他們都會懷念起這個令人恐慌又尊敬的聲音，以及壓力很大的英文辯論賽。
　　進入活動中心，六個人各自走回自己的班級。典禮開始，阿茶回憶起開學第一天，坐在同一個位置，那時他頻頻觀察的人，此刻也在同一個地方，看著冬瓜粉粉嫩嫩的側臉，阿茶不禁嘴唇上揚。
　　回憶倒帶，一幕一幕在耳邊播放。
　　冬瓜賦予的綽號。
　　「你叫什麼名字？」
　　「巫融。」
　　「巫融，你命中缺茶。」
　
　　阿渣有始有終的少根筋長舌。
　　「三秒內給我停止，不然你開學第一天就要上頭條了，你這個人渣。」
　　「靠杯！你怎麼知道我國中的綽號？」

　　段子驕傲自滿的班長自薦。
　　「還沒向大家介紹我自己，我叫段譽淳，大家可以叫我段子。」
　　「因為古人會在名字後面加個『子』來通稱有美德的男子，像是孔丘稱孔子，孟軻稱孟子，所以我叫段子……」
　　第一次和許瑞陽跌倒的相遇。
　　「靠！搞什麼！同學你會不會走路啊！」

　　接龍比賽傲視全場的葉立帆。
　　「君子成人之美，我是君子。」

　　阿茶抹了一下眼睛，不是感傷，是感動，他相信不論多少年，六個性格迥異的人依舊能互相扶持，直到年老促膝長談。
　　禮成歡唱畢業歌，阿渣和段子匆匆跑來搭著阿茶的肩膀，許瑞陽也跑過來，五個人肩搭肩，正要搭到葉立帆身上時，意識到這人不愛碰觸，阿渣的手縮了一下，只見俊美的臉孔挑眉偷笑，自己搭了上去。

　　「回到那年的夏，自由是無比嚮往，翻開書本卻幻想和你翻牆，教室里的陽光，總沒有室外晴朗，慶幸我並不是孤軍作戰。」
　　葉立帆是翻牆少年，唱這句他應該很有心得，阿茶邊唱邊想。他們六個人同心，大聲歌唱，跟全場比聲音，他們偏要比任何歌聲宏亮。

　　「死黨很偉大，不輸超人蝙蝠俠，喊完救命啦閃亮登場，有你不心煩，心煩也不絕望，笑話冷場但是卻很心暖。」
　　阿渣扯著破嗓子高聲唱，阿茶想到高一某人夢遊唱著茉莉花，又不禁笑了，越唱越開懷。

　　「死黨很善良，刀山火海陪我闖，失戀失意都有你療傷，有難一起扛，麥克風一起唱，大聲呼喚逝去的舊時光。」
　　那些舊時光的良辰美景，像印章深深蓋在六人心中，他們哭過，笑過，努力過，蹺課過，感動過，最主要他們付出真心過，高中三年以及往後幾十年載，不虛此生。
　　「有難一起扛，麥克風一起唱，大聲呼喚逝去的舊時光。」他們肩搭肩左右搖擺，唱得歡樂，最後一句六個人面對面，用著響徹雲霄的聲音高唱：「喊出一句謝謝你聽見嗎－－」

　　高中三年最後一幕停在此刻，六個人相併在一塊，臉上笑容燦爛，比當天炫彩的燈光還要亮眼。
　　烏龍茶軍團在建中畫下句點，從校門出去開創另一段故事，裡面充滿旅途接續的逗點、人生驚奇的驚嘆號、對命運疑惑的問號、故事未完的刪節號，在生命的句點之前，不論盛夏寒冬以及任何時代，烏龍茶軍團絕對刀劍出鞘，萬夫莫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