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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武夷岩茶
【濃郁鮮花香,甘馨可口,回味無究,遂成心病之藥】

  從某一天開始,冬瓜不太笑了。
  除此之外還多了一個嗜好,寫日記。
  寫日記不打緊,奇怪的是阿茶看不懂裡面的文字。
  冬瓜會用上課時間正大光明的擺在桌上寫,阿茶常用眼角去偷瞄內容到底是什麼,冬瓜的字一向娟秀,筆記本上的字卻歪七扭八,甚至不像中國字。他察覺到冬瓜不對勁,原本要空出一點時間去思考他和許任涵的關係,但是面對有異樣的冬瓜他不能坐視不管。
  這次是冬瓜擁有優先權,再次把該處理的問題排列在後。
  趁冬瓜不在位子上,他把筆記本從抽屜翻出來,打開一看發現那真的不是中文,通篇日記都是潦草的韓文。他疑惑了,韓文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簡直是天書,冬瓜怎麼會用韓文寫日記?
  阿茶又翻閱幾頁,字跡凌亂,如果是書法,旁觀者通常會說下筆者一定有難言之苦,鬱結心頭,呈現出來就是這副脫韁馬之態。
  冬瓜一定有心事,可是阿茶不知該如何開口,不懂日記內容更無從下手。
  夜晚輾轉難眠,高中以來這個朋友就像個謎,連他的性向也要用猜的,難不成這次也要自己找出答案?
  隔天放學阿茶獨自到團辦,昏暗的光線中唯獨葉立帆撐頰坐在那,他動手打開團辦所有的燈,細數了一下,這個人比他待在團辦的次數還要多。
  阿茶拉了椅子坐在他旁邊,又陷入沉寂的空間。
  撇一眼旁邊人桌上的書,仍然是英文雜誌,他雙手交疊閉上眼睛,緩緩張開後問道:「最近冬瓜有異樣嗎?」
  葉立帆轉了脖子把臉朝向阿茶:「不知道,怎麼會問我?」
  「因為他跟你感情好像比較好,就連工作也和你在一起。」
  葉立帆沉默了一會兒,冷清的聲音淡然道:「你搞錯了吧。」
  阿茶沒說話,葉立帆看著他問:「你之前對我有意見是因為他的關係嗎?」
  「什麼?」
  「你該不會那時是在嫉妒我吧?」
  阿茶白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嫉妒你。」
  「你希望在方紋曉心目中是個閃耀的存在,以為我搶了你的光彩,所以對我心生妒忌。」
  阿茶聽了沒氣惱,反而冷靜的想一想,豪邁的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說:「是啊,我希望他可以多告訴我一點關於他的事。」
  他從來沒有戳破冬瓜是同性戀的祕密,保有私底下的尊重,但是有些事不需隱瞞,大方的傾訴,甚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阿茶都樂意傾聽,只怕他像悶葫蘆什麼都不說。
  「猜測真的好累……」
  以前冬瓜彷彿櫻花樹下翩然而立的美少年,現在的他好似隱匿在年老粗糙幹枝後頭,放眼望去仍然一片落英繽紛,恍若一切都像表面太平無事,但是他看不到這個美少年了。
  科展決審出爐,阿茶他們拿下特優,準備派出校外競賽。與此同時,英文辯論賽的練習正如火如荼進行,雖然這場也是非正式的友誼賽,為了當初和徐殷梣協商的三千元,阿茶特別利用假日使勁的練習。
  然而常常會碰上某人姍姍來遲的情況,有時候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就像此刻,阿茶在團辦門口來回跺步,每走一步額頭上的青筋就多一條,全場屏息以待,直到時鐘長針指著十二,他終於停下,拿出手機撥出許瑞陽的號碼。
  「喂?你們人呢?」
  「快到了、快到了!」短促的聲音,明顯是在跑步。
  不久,許瑞陽出現在門口,一進門就是滿口道歉,後面跟著雙手插著口袋的葉立帆,臉上表情冷漠,清楚表明他根本不把遲到當一回事。
  阿茶深呼吸冷靜地想了想,這人在學校甩大牌蹺課都不在乎,現在肯賞個臉出現在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現在阿渣和冬瓜幾乎每天都要練舞,所以他們六人的練習時間不多,也沒有受過正規辯論訓練,有時候單純唇槍舌戰排練起來很像袖子捲一捲準備打群架。
  練習時阿茶會特別去注意冬瓜的神情,他面對其他人就如同以往,休息時間卻像個蠟像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盯著地板,平常食量已經夠少,現在似乎晉級成小鳥胃,便當吃兩三口就說飽了,阿茶刻意在團辦準備很多零食,就算不吃正餐,開開嘴吃點東西也好。
  比賽前一天,徐殷梣出面給大伙們信心喊話,這次對手是北市某間男女合校私立高中,之前在北市高中職英文辯論賽曾得到亞軍,算是個強勁的對手,讓大家別掉以輕心,阿茶當然不敢,因為除了榮耀他還要拿下三千元。
  阿茶規定大伙們要穿制服參加比賽,結果當天一看到遲到的葉立帆他就火了。
  「葉大哥,今天不是選明星耶……」阿渣也看傻眼,其實並不是葉立帆穿得多花俏,只是他的身型和長相隨便配上一件襯衫加西裝背心都帥得沒天理。
  段子看著葉立帆良久:「如果對手是女生,這樣子我們有帥哥牌了。」
  「也是!如果是男生我們還有美人可以出招!」阿渣往冬瓜那裡看嘿嘿笑了幾聲,又轉向許瑞陽說:「再不行還有可愛正太牌可以出來現一下!」
  「什麼可愛正太!你欠揍啊!」
  許瑞陽橫目,就準備往阿渣那裡揮爪,結果阿渣還沒閃避就先挨了葉立帆一拳。
  「我的人是誰說可以隨便出來現?」
  「嗚……葉大哥我錯了,你揍人比茶老大還痛……」
  阿茶也管不著鬧成一團的大伙們,在比賽前他們似乎都沒有緊張的心情,唯獨冬瓜冷靜地看著嘻笑的一幕。
  進場看到對方人馬,清一色男同學,阿渣就在旁嚷嚷要動用美男計讓冬瓜去當主辯迷死那六個男生,隨即被阿茶扭了好幾下耳朵。
  很快的徐殷梣到了現場,雙方坐定位,對方說來者是客,執意要請阿茶抽題,主動將題目箱放在他面前,阿茶不敢推卻,手伸下盒子的那瞬間,似乎聽到對方噗哧的笑聲,他一驚感到不妙,手上的題目紙已被拿走交給主席。
  主席宏聲宣布題目。
  臺灣是否制定同性結婚相關法律。
  阿茶心一沉,看到對面六名男學生各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胸有成竹,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同時,冬瓜睜大雙眼愣愣望著主席,心中不斷喧囂一句話。
  求求你換掉題目……
  求求你換掉題目……
  主席的目光掃過冬瓜慌張期盼的視線,沒讀得懂他那雙眼睛散發出的惶恐不安,阿茶不用看就知道冬瓜心裡在亂。
  對方抽中反方,阿茶他們為正方。還好是正方,阿茶鬆一口氣,往旁邊看向葉立帆,他們擁有的資源很多,面對此議題葉立帆絕對會全力以赴,但對方能露出如此沾沾自喜的表情代表對方的資源也一樣豐富,甚至還可能挖了許多陷阱等著給他們跳。
  討論時間,阿茶注意到冬瓜心神不寧,冬瓜是第二副辯,勢必需要受到對方質詢,他擔憂的問:「把你跟許瑞陽換,到發問者那裡好嗎?」
  「為什麼?」冬瓜抬起頭,倔強的眼神直盯著他。
  「你……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
  看到他這副樣子,阿茶的擔憂之心就像沸水一樣沸騰,冬瓜必定對於這個問題很敏感,為何要選擇自投羅網?阿茶突然憶起剛開學的冬瓜也是用這種粗聲粗氣的語氣執意搬重書,一直以來他不肯在他人面前顯示脆弱,但是這次情況不同,對方可以不受控制攻擊他內心最脆弱之地,阿茶不覺得這次冬瓜可以安然無恙過關。
  比賽開始,雙方自我介紹完畢,阿茶身為正方主辯先行上臺展開論點陳述,開口便是流利順暢的英文。
  「我方認為同性婚姻帶給同性戀社會的益處,就是婚姻的責任以及性濫交的否定,這減緩了性病的傳播……」
  「它去掉了傳統觀念,以現代人的道德觀念,尊重人權,並且給予人平等、自由的權利,來決定同性婚姻的有效性,如果社會認同,任何的關係都可以認爲是婚姻……」
  「允許同性戀結婚不會剝奪異性婚姻家庭的任何權利問題,也沒有涉及改變婚姻制度的法律問題……」
  實際上,阿茶不熟悉「同性戀」這個名詞,就算是葉立帆公開且囂張表現跟許瑞陽的曖昧行為,葉立帆卻沒有給予大家了解他們的機會,更不用說冬瓜,連向兄弟們承認都沒有,所以闡述論點時,只能依現下客觀大眾的想法去解釋,阿茶甚至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認同的論點。
  下臺時他刻意看了一眼冬瓜,他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神情不慌不急,彷彿死到臨頭已經將一切不安都拋出去。
  反方主辯開始申論,同樣是流利的英文,言語如刀刃鋒利尖銳。
  「我方認為婚姻的目的在於生育,同性戀沒有生育的權力,從邏輯和一般常識的角度來看,婚姻是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設立,當你建立了一個同性婚姻,你同時也建立了一個同性家庭,那麼什麼才是小孩的最佳權益,成為眼前的一個問題。」
  反方主辯看向阿茶他們的所在的位置,眼尾上翹,露齒一笑:「我方認為同性婚姻使孩童面臨一個荒誕而未經試驗的社會環境,而本身同性戀就是個荒誕行為,會迫使孩子的人格扭曲,同性戀間的性關係更危害到家庭關係和生命安危。」
  葉立帆看著反方主辯,表情平淡,無風無雨,似乎自己與「同性戀」這個詞不相關。許瑞陽聽得卻很不是滋味,在桌下的雙手緊握,葉立帆往旁邊一瞥,將一隻手負上輕輕拍了拍。
  有我在,不用怕。
  許瑞陽浮躁的心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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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展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