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又把廁所徹頭徹尾清洗過一次,阿茶心想每次都是早上一來整間廁所就風雲變色,可見這或許在剛露曙光時就被潑泥巴惡搞。冬瓜和他同樣有這個想法,執意隔天早晨要跟他一起緝兇,阿茶以安危顧慮搖頭拒絕了好幾次,結果那位美少年紅著眼睛義正辭言表示男廁是他的打掃區域,而且阿茶是他重要的朋友,沒有理由不出面打擊犯罪,最後阿茶拿他沒辦法只好摸摸頭首肯答應。
  隔天早上天才剛亮,兩人提早溜進學校躲在二樓埋伏,屏氣凝神等待樓梯間的動靜。
  男廁雖然不大,但是要一邊撒泥巴,一邊把保險套往每個馬桶塞,一個人應該做不來,所以阿茶猜想搞鬼的人不只一個,除了主嫌還有其他共犯。
  兩人等了半小時,寒風吹進沉靜寥落的明道樓,冬瓜抱著手臂打了一個寒顫,阿茶趕緊脫下制服外套給他披上。
  冬瓜拉著比自己尺寸大幾號的外套,低頭不好意思的說了聲謝謝,阿茶看到他的表情自己的臉居然也有些燒,刻意移過頭不去看他。
  這時樓梯間傳來窸窣聲響,還有踩著階梯零亂的腳步聲,讓兩人身體都一震。
  阿茶向冬瓜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他按兵不動,自己小心翼翼探出頭往樓梯間看。
  如果事實與自己料想的大相徑庭,一般人的反應會如何?
  大概就和阿茶一樣,一看到那幾個不速之客踏進廁所就睜大瞳孔,倒抽了一口氣。
  三個身穿無袖背心的彪形大漢搖搖擺擺拎著水桶走進廁所,甚至還可以從他們窄小的袖口看到令人嘖舌的結實肌肉。
  「居然不是同學……怎麼會?」不知何時冬瓜出現在旁邊,方才那三個龐大的身影也入了他的眼。
  「所以沒有什麼記不記過的問題了,錯誤就是錯誤。」阿茶站起身對冬瓜說:「我去跟他們談看看。」
  說完他勇敢的往前走,才剛踩一步,後面的人疾速拉住他的手臂,阿茶瞬間愣住,回頭看見那雙平時亮著水光的眼睛充滿恐懼,時間彷彿在這個刻不容緩的時期停滯了一秒。
  「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阿茶伸出手,想要摸摸他惹人憐愛的臉龐,即將碰到那張白皙的臉時,眨了一眼,變換方向往他的頭上輕拍幾下微笑說:「如果我會發生危險你趕快下去看教官來了沒,不然就拍照起來報警。」
  見冬瓜表情還是很惶恐,他又俯身柔聲說:「在那幾個大隻佬離開之前你都不要出來好嗎?我會沒事的別擔心。」
  冬瓜的手還是抓得老緊,阿茶仍然是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那個場景彷彿夫君要遠赴沙場妻子含淚離情依依,他不禁啞然失笑,把冬瓜的手輕輕拿下,反握著說:「放心,如果真的有事就趕快逃走請別人來救我。」
  沒等冬瓜點頭,他就鬆開握著的那隻纖細的手,毅然決然走下樓梯。
  廁所的三位壯漢正在潑泥巴,阿茶出現在門口故意敲了幾下門,那幾個人果真停下動作,回頭一看,正對著他。
  雖然從體型就知道這三個人不好惹,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阿茶更能確定他們絕非善類。三人的皮膚都偏黑,有一人右臉上橫著一道刀疤,其餘兩個嘴裡都嚼著東西,看嘴唇鮮紅的程度,應該是在咬檳榔。
  刀疤男看到阿茶立在門口就裂口笑說:「喂,小兄弟這麼早來幹嘛?來廁所洗泥巴浴,要不要哥哥幫你洗?」
  旁邊兩位聽過一邊嚼檳榔,一邊咯咯笑。
  即使孤立無援,阿茶還是不失大義凜然的氣勢,沉聲說:「這個男廁被潑泥巴、塞保險套已經持續兩個月,是誰指使你們?」
  旁邊一位檳榔男吐了一口紅色汁液,口氣不屑對中間的刀疤男說:「你看區區一個高中生就可以質問我們,還不趕快直接把事情處理掉!」
  刀疤男提著水桶慢慢走到阿茶面前,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阿茶忍住肚子翻滾的噁心感,兩眼無所畏懼的注視他,刀疤男比他略高一些,整個人站定在他面前,一股沉重的氣壓襲來。
  「怪就怪你們班的同學勾引不該動的人還不知廉恥,想知道是誰找出你們班愛男人的就知道了哈哈哈。」刀疤男大聲笑道。
  愛男人的人……
  聯想到那人手機螢幕的男人,教室後方橘黃一片的楓絮,臺大法律系的學長,阿茶冷汗直流,從踏進廁所開始他沒有一絲畏怯,但聽到這個名詞他是真的害怕了,打自心底深處油然而生的恐懼遍佈所有思路,像無窮無盡生長的樹條包覆,使他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窒息。
  但是他突然想起那個充滿清香的星期日,兩人視線重疊的那一刻內心萌生的聲音。

  --我要保護他。

  阿茶深吸一口氣,賭上一切千金難買,他做的犧牲,永遠不辭那人所有。
  而且搞不好不是在說冬瓜。
  「三個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難不成你怕講出名字還被尋仇不成?」阿茶摘下眼鏡,眉峰滿是笑意,眼神尖銳的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劍。
  刀疤男似乎很佩服阿茶的勇氣,哼笑一聲說:「哦,看來你們十一班喜歡男人的還不只一個?」
  「你說……十一班?」阿茶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個大漢也怔愣了一下,刀疤男不耐煩的說:「別跟我說你不是十一班。」
  阿茶看著眼前表情有些錯愕的三位彪形大漢,再想到兩個月來班上所有外掃的辛勞,突然笑出聲來:「大哥,你搞錯對象了吧?這個男廁是一班在掃的。」
  三個人面面相覷,看到阿茶的制服上學號後面繡的真的是一不是十一,水桶一丟就吊兒郎當的哈哈大笑,刀疤男經過阿茶身旁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促狹說:「小子給你躲過一劫,不然你早就被我們打趴在地上哀哀叫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們被我打趴在地上喊求饒?」阿茶抬起頭正對刀疤男的眼睛,眉間的笑意依舊殘存,只是眼神更加凜然。
  刀疤男原本想嘲笑眼前單薄的小伙子,但看到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禁也歛起心神正經起來,天色已經明亮,學校開始有人聲,三個人趕緊離開廁所,趁人煙稀少時逃之夭夭。
  阿茶還站在原地,突然聽到背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阿茶!」
  他輕輕笑了一聲,危機過去,這個時候能聽到冬瓜的聲音實在太好了。
  冬瓜把剛到學校的教官帶來,阿茶稍微說明了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也描述三個人的長相後,被教官狠狠的罵一頓,嚴正教訓他們遇上不合理的事情應該優先通報教官室。因為他們發現的太晚,阿茶只好不斷低頭道歉。
  之後男廁恢復正常,阿茶成了賭局的贏家,讓衛生驚訝的下巴都掉下來說不出一句話,他猜衛生腦袋裡一定在想要怎麼履行當初的賭約,對眼前面色鐵青的衛生股長笑了笑說:「那個賭約就不用了。」
  「啊?真的嗎?但這樣就破壞了男子漢的約定了耶……」
  阿茶撓頭說:「你已經是男子漢了,我知道當衛生很辛苦,之前那樣嗆你我很抱歉。」
  被這麼一說,衛生也笑道:「唉唷,學藝也不好當阿,每天寫教室日誌都快煩死了,我還是比較適合去操人啦!」
  阿茶坐回位子上,一切事情似乎都回到正軌,肩上卸下不少重擔。
  冬瓜在旁邊探頭出來正色說:「阿茶,我對你另眼相看了!」
  「啊?是因為廁所的事情嗎?」阿茶轉頭。
  「對!」冬瓜大力點頭說:「我一定要向你看齊,真是太厲害了,阿茶現在在我心中是第一名!」
  阿茶微笑道:「你也很厲害,試聽那天的英文你考滿分。」
  「真的嗎?」冬瓜一臉難以置信,又低著頭搓手,雖然看他樣子很害羞,但心裡應該是開心的。
  不知不覺高一上學期只剩一個月即將結束,好像來的猝不及防,阿茶翻開睽違幾個星期的教室日誌,乍然看到上面的通知單整個人就像再次看到廁所一堆保險套一樣僵直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紀展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