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記年

　　沉悶的房間裡一名男孩俯臥在床上，渾然不理會站在床邊即將爆發的兇惡目光。

　　今天是國中第一次基測，許瑞陽為了這個未到考場倒在床上不吭一聲的傢伙，從考場直接衝過來，起初擔心他是為那天的事耿耿於懷，自己心生內疚才捨棄自習時間跑來探望，沒想到一進房間居然是這樣的情景。

　　他終於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抽掉男孩身上蔽體的棉被大吼：「葉立帆，快給我起來去考試！」

　　在床上的男孩緩緩坐起身，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眼前氣的滿臉脹紅的他，冷聲問道：「為什麼？」

　　許瑞陽能感覺到額上的太陽穴瘋狂抽動，理智已經快爆發，這傢伙不但沒有悔意，還一副理直氣壯、傲聲傲氣的樣子，他簡直快抓狂，大怒彎下腰拎起葉立帆的睡衣領斥聲道：「你他媽的有什麼不爽就衝著我來，幹嘛這樣糟蹋自己！」

　　他對上一雙冷靜深幽的黑色瞳孔，葉立帆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眨也不眨的直盯著他，深邃的眼睛彷彿要將他勾入不見天日的黑潭裡。許瑞陽一愣，鬆了手，葉立帆又跌坐原位。

　　他冷汗直流，剛剛似乎聽到自己的內心喀嚓一聲，有什麼硬生生斷裂，那雙眼睛真的很邪門……

　　「為什麼你要來找我？」葉立帆望著許瑞陽問道，黑洞般的瞳眸閃過一絲明亮的期盼。

　　許瑞陽撇過頭，神色略不自在說道：「當然是因為我不想害了你……以你的成績上建中不是難事……」

　　葉立帆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微瞇著眼，看著身前雙頰泛紅的男孩。他承認，校慶那天的確是自己過於衝動，才會犯下如此錯誤，讓兩人關係變的緊張不安，每踏一步皆如履薄冰，深怕一不小心這段變質的友情會正式化成泡影。

　　葉立帆昂起頭，眼神矇矓，聲音迷醉似蠱惑魂魄：「瑞陽，吻我。」

　　許瑞陽驚駭的看著吐出這句話的人，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顫聲說：「葉立帆……你、你別開玩笑了……」

　　「你吻了，我就去考試。」葉立帆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倏地變的堅定。

　　許瑞陽緊張的盯著他看，腦袋一片轟轟作響。吻？還是不吻？

　　「葉立帆……你真的很可惡。」許瑞陽惡狠狠丟下這句話，突然上前朝葉立帆唇上一啄，蜻蜓點水般一秒就迅速離開。

　　許瑞陽臉紅的彷彿剛煮熟的蝦子，忿忿開口：「這樣、這樣你滿意了吧，快點去考試吧……」

　　葉立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反手一抓，把他整個人拉到床上，自己欺身在上。許瑞陽還沒反應過來，唇已經被硬生生堵住。

　　葉立帆發瘋似對他的嘴唇又啃又咬，他奮力想要將葉立帆的身軀推開，無奈整個人被身上的人壓的動彈不得，只好暫時讓舌頭不斷在柔軟的口腔內肆虐，一會兒葉立帆狂亂的動作漸漸緩歇下來，開始輕輕用舌頭舔遍每一處柔軟，纏上不斷逃避的舌頭，與它繾綣難捨。

　　許瑞陽推了推葉立帆的胸膛，趁著換氣的空檔努力擠出一句話：「唔……夠了……嗯、嗯……我們還要考基測啊……唔……」

　　葉立帆緩緩張開眼睛，看著被吻到雙頰通紅、氣喘吁吁的許瑞陽，俯身在他耳畔輕語：「瑞陽，我們一起上建中。」

　　許瑞陽眼神突然一黯，偏過頭悶聲說道：「你這是在刺激我吧，明明知道我沒有你這麼厲害……」

　　葉立帆起身走到旁邊脫下睡衣換上學校制服，對著鏡子隨意整理了一下快長到及肩的頭髮，背對著許瑞陽淡淡的說：「我相信你可以。」

　　坐在床上的許瑞陽一聽，咬著牙移過頭，心裡非常不痛快，這個傢伙憑什麼對他做了這些異常的行為，還能神態自若的說這些不著邊際的鬼話。

　　他起身拉了拉被攥皺的衣領，板著一張臭臉，接著和葉立帆出門直奔考場。

　　所幸最後趕上了下午第一節考試，但悲慘的是，許瑞陽靜不下心寫任何題目，腦海中都是剛剛葉立帆的耳語，還有那個狂暴又溫柔的親吻。

　　「我也想考建中啊……」他在畫卡上塗滿完最後一題，立刻癱軟趴在桌上。

　　九年二班，葉立帆。

　　三年來永遠的校榜第一名。

　　自己是九年十班，二班與十班，相隔了一個樓層，平常根本沒有交集的兩個班級，到底他和那個臭傢伙是怎麼認識的？

　　許瑞陽輕輕闔上眼。

　　對了，好像是因為公車悠遊卡……

　　國二上的許瑞陽站在教務處的公佈欄前面，五張紅紙靜靜伏在上面，他踮了踮腳想要看第一張最上頭的名字。

　　葉立帆。

　　「怎麼又是他？」許瑞陽皺起眉頭，這人已經連莊七次校榜第一名，每一次段考整整五張校榜名單大換血，就只有這個名字屹立不搖，傲立在最上頭。

　　許瑞陽有些忌妒，那種人大概與生俱來就是一副好頭腦，反觀自己，補了全科班，成績再怎麼突飛猛進，最大極限也只進全校八十八名。

　　第一名與第八十八名，之間還有八十六個人的距離……

　　這全部砍頭還比較快，順便連第一名也一起腰斬，以除後顧之憂。

　　一想到這裡，許瑞陽扯扯嘴角，忽然覺得胃裡一番絞騰，碰的一聲，他把頭重重靠在公佈欄上默默說：「炸掉好像更快……」

　　五點第八節過後，許瑞陽一如往常從學校側門搭上公車。

　　放學時分公車幾乎都人滿為患，直到經過捷運站人潮才稍稍紓解，空出許多位子出來，許瑞陽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手倚著窗隙托著臉，看著玻璃上映著一張不適合男生的娃娃臉，還有比起同年齡男孩略白皙的皮膚，圓滾滾的眼睛，怎麼看都不是自己喜歡的模樣，他長嘆一口氣，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眼睛一閉沉甸甸的倦意排山倒海而來，很快的他便被鋪天蓋地的睡意淹沒，沉醉在酣甜的夢境。

　　許瑞陽再睜眼時，剛好看到公車螢幕上閃著自己的站名，他匆匆忙忙按了下車鈴，飛速跑到前面，手裡不斷在書包裡翻騰悠遊卡。

　　公車已經到站停下，司機挑眉望著他，一臉不屑的模樣，讓找不到悠遊卡的許瑞陽越發慌張，他手足無措說道：「對不起，等我一下，我找一下……」

　　司機又等了一會兒，許瑞陽把整個書包翻來翻去就是沒看到悠遊卡，最後他放棄尋找，快速的抽出錢包，一打開……

　　裡面只有一張他想用眼睛射殺當標本的梅花鹿，五百元。

　　許瑞陽頓時整張臉都抽搐了，司機等得不耐煩，正準備拉下關門桿，突然一隻手從許瑞陽後方越過，有個男孩用清冷的聲音在他身後說：「我要下車，刷兩個人。」